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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海长篇小说《雪恋》连载四十四

作者:张衍海 发布时间:2020-04-27 点击数: 稿件来源: 责任编辑:

十二. 留下的人 54 恒春是一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战士画家。入伍三年来,他几乎是靠不温不火的绘画运势、平实无华的艺术语言、以及不露雕痕的情节结构,给人以生活的亲近感和清新感。仔细品尝,还有点艺术的原汁原味一一不似高土高坡的肉夹馍,也不像福建那边
张衍海长篇小说《雪恋》连载四十四(图1)
 

 十二. 留下的人
 
 54
 
       恒春是一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战士画家。入伍三年来,他几乎是靠不温不火的绘画运势、平实无华的艺术语言、以及不露雕痕的情节结构,给人以生活的亲近感和清新感。仔细品尝,还有点艺术的原汁原味一一不似高土高坡的肉夹馍,也不像福建那边的沙县小吃,倒有点煎饼卷大葱的意思……不知道事物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是怎么在犄角旮旯里谈判的,命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从而被大山之外的远方召唤。从沂蒙山到祁连山,再到天山,循着宽厚的路基和坚硬的铁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说起来也是真不容易。这一路,太漫长了一一
        还好,他这次到北京来的时候,总算搞到一张卧铺。虽然是硬卧上铺,却也是谢天谢地,觉得这是很高的待遇了。
        坐火车总觉得时间最难打发,百无聊赖。恒春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并排倚靠在下铺铺位上的两个中年男女的对话,好像听出来点什么意思。
        中铺目前是空着的,有一个小行李包放在铺位上,估计是那个男人的。
        那男的四十岁左右,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发福。油头粉面,张嘴说话时能看见口中镶着的两颗金牙。两只不大的眼睛放着一闪一闪的光,说明他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一身藏蓝色毛料制服足以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名机关干部,大小是个头儿。
        他旁边的那个女的穿着打扮也不俗,脱下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铺位里边的被子上;她上身穿的是紫色羊毛衫,完美地勾勒出女性身体的曲线,显得既得体又时髦;乌黑的长发在后脑勺后面系了一个发结,额前的刘海肯定是烫过以后形成的卷曲;丹凤眼柳叶眉,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皮肤如丝绸一般润滑。看样子虽说也有三十大几了,却还颇有几分姿色。
        从一上车开始,这两个人就眉来眼去,矜持而又缠绵。
        恒春以一个画家敏锐的眼光观察,这两个人不像是夫妻。从他们的言谈话语间,他可以猜测得到:这是一个单位一起出差的公职人员。更深一步分析判断,他们更像是组织部门的人,给老干部落实政策搞什么外调的。其实,就是借此机会出来旅游一下,钓翁之意不在鱼而在山水之间……
        那么,他们就是同事了,上下级关系?
 
        恒春躺在卧铺上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人这一辈子碰的就是个运气。也就是说:人生就是人与人相遇。就如这整个火车上的人一样:上车的时候,离开了给你送行或没来送行的,仿佛离开了你的一段生活、一个人生的段落或一个篇章。你将要到达的地方,又会是生活的另一种样子;因为你遇见了另外一些人,将要开启你新的一段生活、一个新的人生段落或篇章。倘若有与你同行的人,那么这个人和你也是一种相遇,不同的相遇有着不同的故事……
        譬如中铺和下铺的这一男一女,离开了熟人圈子之后的有恃无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怪不得恒春“胡思乱想”!
        翻了个身,恒春面部朝里摆出睡眠的姿势,让下面的人对他不再防备。他觉得想也没用,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笑了之。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火烧起来了还有“消防队”呢。涉及人身和家庭财产安全,肯定有人要站出来宣示主权一一那就有戏唱了。不过,这戏他看不成,也不想看。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车厢里的温度还行,让人感觉很暖和。在这宜人的气温下,下铺那个女人喋喋不休。恒春听出来了,她是在争风吃醋。话里话外,都是在唠叨她单位上一个姓曹的女同事。她把那个姓曹的说得一无是处,把一些贬低女人最有效的词汇都用上了,诸如巴结领导、卖身求荣、风骚透顶还有万人迷等等。而且她还举了一些活生生的例子:像某年某月某日姓曹的去陪上边来的领导喝酒,穿着暴露、话不得体,喝到最后就喝到床上去了;姓曹的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愿意跟男领导一起出差,名义上是照顾领导,实际还不是照顾到一间房里去了?还有这一次,那个姓曹的也想争着要来,借此机会想和新来的科长(恒春猜测可能就是中铺的那位男子)加深一下;只不过是因为姓曹的上个月刚陪别的领导去了一趟杭州,好年景也得雨露均沾,不能可着一块云彩下雨,这次就没能竞争过她……
        下铺那个女人唠唠叨叨地像数点一地鸡毛似地说这些话的时候,中铺那个男的除了呵呵呵呵地轻笑,再就是嗯啊嗯啊地附和,还不时地或轻或重地点头(恒春没看到,却能感觉得到),表示她说的这些他都基本认可。
        “她姓曹的就是一块橡皮糖,软软的,黏黏的,粘到牙上就抠不掉。”
        “大概是吧。”
        “你可不能粘她呀!”下铺的女人终于说出了最核心的话。这恐怕也是她所最担心发生的事情。
        “哪能呢!”那位科长又补充了一句:“我怎么会粘她?”
        接下来,安静了一会儿,很可能是肢体语言代替了舌尖上的对话。
        下面没有了声音。
        恒春有点憋不住了,他想下去到厕所里放水,估计厕所现在不会有人。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旅客们正准备睡觉。
        下那个窄窄的小梯子的时候,恒春的目光漫游着,不经意间扫视了一下那两个终于安静下来的人。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女人不知道原本就漂亮,还是刻意化过妆的,确实也算是个美人。她和他还是并排坐着,与刚上车时情况不一样的是,这两个人从腰部到膝盖合搭了一床毛毯,手也放在毛毯里,眼睛微闭着,脑袋似靠非靠地挨在一起,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听到有动静,那男的立即警觉起来。本来是伸在毛毯下边的手,迅速地抽了出来,还佯作啥事没有的样子。
        恒春立刻收回了漫游的目光。
        那男的不失时机地对那女的暧昧地一笑,同时朝恒春这边努了努下巴,回头对那女的放出一波外人看不懂的眼神。
        恒春想,这两个人关系很微妙啊!
        此刻,只听见火车轮子和轨道的摩擦声与车厢相互之间很有规律的撞击声一一
        况且一一况且一一况且……
        这时候,车厢喇叭里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本次列车软卧现在还有空余,有需要的,请到列车办公席去办理……”
        恒春不为所动,他的目标是厕所,解决内急问题。
        酣畅淋漓的放水,很自然地,给恒春带来了不到两分钟的舒爽,他的体重毫无疑问地减少了大约半公斤。这半公斤左右的水份意味着什么?恒春没有细想,因而也就忽略了他排泄的这些水份的意义。顶多,算是留给身后这片沙漠和荒野的纪念。尽管很快就会去向不明,汇入江河大海的可能性根本为零。所以,他不去管它。
        整衣、净手,他刻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多呆了一会儿。虽然空气里的味道不是太好,却可以借此时机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直到外边有人敲门,他才不好意思地开门出来,回到有人群的地方。
        刚才还在下铺上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的那两个人,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或许、可能,他们听到播音员的广播,脑子豁然开窍,立马到列车办公席去补办软卧手续去了……
        恒春再一次不为所动。他庆幸,去除了一些杂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等到车窗上窗帘的颜色慢慢地由深变浅、并且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中铺和下铺的那两个壮硕的男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恒春一点也不记得,他那个时候已经完全睡着了。
        火车依然在大西北的广袤大地上穿行一一
        触景生情,恒春忽然想起王昌龄的四句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他的脑海里,随之出现这首古诗里的意境:青海湖上乌云密布,遮得连绵雪山一片黯淡。边塞孤城,玉门雄关,远隔千里,遥遥相望。守边将士身经百战,铠甲磨穿,壮志不灭,不打败进犯之敌,誓不返回家乡……
        追古抚今,恒春觉得古诗里描述的古代将士的守边节操,真的与当今挥师天山的铁道兵将士的报国情怀极其相像一一看来,英雄主义和报国之心在伟大民族的传续中是一脉相承的,这才是能够穿越历史的正气歌!
        恒春的一颗驰骋的心,又被催动起来。
        中铺和下铺的两个壮硕男子都是穿着铁路制服,他们已经早早地起来,也可能从上车以后就根本没睡,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精神。此刻,他们每人手里捏着一瓶小二锅头,正有滋有味地喝着。他们面前的小茶桌上摆着香肠、花生米什么的,一边吃一边谈论着坦赞铁路的事儿。
        恒春听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援建坦赞铁路的工程人员,有一年多没回家了。坦桑尼亚和赞比亚都远在非洲,回一趟家也真不容易呀!
        恒春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从新疆到北京其实并不远,比起人家横跨几个大洲那不是近多了?
        听说铁道兵也在担负坦赞铁路援建任务,和铁路工程局干的是一样的活。工地上还有一些当地黑人,干起活来真是卖力。看那两个中年男人很自豪很骄傲地谈着往事,仿佛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辉煌。他们津津乐道添油加醋地谈起那里的女人,甚至家里的几个兄弟娶同一个老婆的趣闻,猥亵地哈哈大笑,引得邻铺的旅客纷纷好奇,都伸头探脑地看他们。他们旁若无人,不能自拔。
        五光十色的世界,缤纷多彩的人生!
        一一恒春感慨着、感叹着、感悟着……怎么又跟色彩勾连上了?
        画家也有职业病吧?恒春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到北京以后,仿佛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切都是全新的。
        抬眼望去,不见了白雪皑皑的雪山,消逝了两峰相接的达坂;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高楼广厦;俯首一看,大街上车水马龙。恒春想:“车水马龙”这个词恐怕要改改了,车如流水倒是真的,马没了,哪儿还有龙?
        一一恒春琢磨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词。
        他到美术组报了到,见过黄干事。第一次见面,没有太多的话可说,恒春又是个比较矜持的人,自然有些拘谨。扭捏谈不上,反正就是放不开。和别人更是没见过,好在画画的人都比较随便,在这群人里很难找出衣冠楚楚稳重大方如高级领导干部那样的人。只要是同类,就很容易融在一起一一恒春有这样的信心,而且这信心会与日俱增。
        因为有了友好相处的信心,所以,恒春的心情也就静如止水一般。他在想,大家来自四面八方,创作组仿佛是个驿站,大家聚在一块儿也就是一年半载,下回还不知道谁来谁不来,且行且珍惜吧!
        他留意观察了一下,到目前为止,美术创作组里还没发现一个女兵。女同胞们都到哪儿去啦?这半边天不能没有你们呀!
        尽管恒春有些失望,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表现出来肯定是不好的,免得引起“狼多肉少”的恐慌。没有就没有吧,一切都是暂时的。他想起前苏联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对革命同志说过的那句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想到这儿,连他自己都禁不住乐了。
        恒春的绘画基础还行,造型能力不差,唯一的缺憾是画战士总是有点直不起腰来的感觉一一
        “铁道兵战士昂首挺胸战天斗地的劲头哪儿去了?”
        黄干事点拨过他。
        已成习惯的习惯,不好改。
        尽管如此,他画的那张《上工》的草图,还是被选上了。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成稿之后(创作成品)的画面人物造型,看我说的是不是有这档子事儿。
        恒春获悉自己被留下,激动了好几天,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画在高手如云的创作组里被引起关注并首发命中,甚至还有些陌生的即将要走的人给他投来敬佩的目光;他的心里暖融融的,血管里仿佛流淌着温泉,不由得全身都发热了。
 
张衍海长篇小说《雪恋》连载四十四(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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