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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作者:任永恒 费守疆 发布时间:2021-10-08 点击数: 稿件来源:群外来搞 责任编辑:元子

谨以此剧献给为共和国牺牲和奋斗过的战友们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时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地点三荣岗,四连营区人物杜满昌 连长,32岁,山东籍郑解放 团宣传股干事,28岁,天津籍乔建国 一班长,24岁,绰号乔老兵

 谨以此剧献给为共和国牺牲和奋斗过的战友们

 时间: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地点;  三荣岗,四连营区

 人物:  

杜满昌  连长,32岁,山东籍

郑解放  团宣传股干事,28岁,天津籍

乔建国  一班长,24岁,绰号乔老兵,山东籍

欧阳国庆  17岁,城市兵,文书,哈尔滨籍

老姐夫   炊事班长,26岁,河南籍,

冯书记   40多岁,塔河县委书记

莫林花   22岁,鄂伦春族

杜  鹃   20岁,山东籍

姚  工   铁路工程技术人员

丁护士,卫生员,排长,老支书、战士若干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1)

     序幕:迟到的婚礼

 [幕启:现代。塔河车站。火车长笛。

        [安静的夜晚,远处响起单调的微信声,两声微信

声,三次微信声,一片微信声,夸张的群发声灌

满全场……

        [微信:七月三十日下午四时,四连全体战友在三

荣岗集合,报数!

        [空中报数声:我是欧阳国庆:到!我是一排长刘

玉国:到!于国民:到!李新华:到!范国兴:

到!……我是杜满昌……

        [静场。

        [背景:不同工作,不同经历的人物雕塑,农村、

城市,公务员、商人、农民、工人……人们都老

了。


欧  阳  连长!真是你吗?

杜满昌  嗯,是我。

欧  阳  连长,这些年你藏到哪去啦?你知道战友们都在

找你吗?

杜满昌  知道。

欧  阳  一躲就四十年呐,您怎么能这样?

杜满昌  没脸见大家。

欧  阳  哥,我们想你。

杜满昌  我也想大家。

欧  阳  现在你在哪?

杜满昌  老地方,大兴安岭三荣岗。

欧  阳  我们都猜到了,不光你想回去看看,大家都想,

你在那别动,我们组织一下,让四连的人都回去

看看,让你再给我们当一回连长。

杜满昌  谢谢!那……大家过来见一下吧。

欧  阳  连长,您是回去看看?还是住那?

杜满昌  住这儿。

欧  阳  有家?

杜满昌  嗯。

欧  阳  嫂子是那个鄂伦春姑娘?

杜满昌  嗯。

欧  阳  结婚多少年啦?咋没告诉我们?

杜满昌  最近的事,啥结婚呢,都一把年际了,就在一起

过吧。你们准备啥时候过来?

欧 阳   今天是六月三十号,八一行吗?咱们四连全体再

在三荣岗上过一次建军节。

杜满昌  八一?能早一点吗?

欧  阳  还有些战友没联系上的,再说八一节聚会多好

哇?

杜满昌  那就八一吧,我等你们,我不在山下就在山上。

欧  阳  连长,你怎么了?说话没力气?

杜满昌  没事,也许是老了。

 [微信群中大家都听着他们的谈话,一齐喊出:连

长!

杜满昌  哎!

 [雕塑都动了起来,各自拿出手机,电话声响遍全

场。

        [八一节前夕,塔河车站广场,欧阳举着满是弹洞

和血迹的大旗。

        [陆续有些不同身份,不同装扮的中年人来到旗

下,互相辩认着,拥抱、流泪、欢笑、锤打、对

视。

欧  阳  你们说郑干事会来吗?

一排长  听说他是将军了。

战士甲  也许他不会来,他又不是咱四连的人。

郑解放  谁说我不是四连的?你们不承认,我自己承认,

四连的酒桌不多我一双筷子吧?

众  人  郑将军!你真来了。

郑解放  叫我什么?在四连我是郑干事。

欧  阳  郑干事,你就我们四连待几天,可我们认你。

郑解放  在四连的一星期,让我懂的很多,大乔的一腔热

血把我吐成个真正的老兵。

一排长 (吹哨):四连全体在旗下集合!

 [列队,分发一种白色的老头衫,上印着红字:铁

道兵。大家在现场都穿上了。

一排长  列队!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跑步向郑解

放)

一排长  报告郑干事!四连共有人数一百二十三名,实到

人数七十二名,列队完毕,请指示!

郑解放  稍息!(半天没说话)大家都老了,瞅你们头发

白的,像咱们三荣岗上的杏花。不过,看这精神

头还是一个兵。话不多说了,咱们有都是时间,

等见着咱们连长再说个痛快。准备出发,上三荣

岗。这个老杜,也不来接咱们,去三荣岗用腿

量?

欧  阳  塔河的变化太大了,去三荣岗的路怎么走哇?打

连长的手机。

[手机通了,铃声是铁道兵之歌的旋律,没人接,

大家听着都把自己的手机铃声打开了,都是铁道

兵之歌。

欧  阳  都别动,你们听:

 [远处的山上响起嘹亮的集合号……

郑解放  好!好!老杜真有你的,这个策划太好啦,多熟

悉的号声啊,一听这号声我们又回到从前了,目

标集合号声的方向,向右转,齐步走!

欧  阳  等等,咱们先别急着上山,在街里置办点结婚用

的东西,连长同当年那个鄂伦春姑娘到底成夫妻

了,连长说是最近的事,咱们给他俩补办个婚礼

吧,大家热闹一场。

一排长  连长不同意咋办?也许人家办过婚礼了。

郑解放  好哇!这事就由不了他了,谁让他一躲就是四十

年?没有我们参加的婚礼不算数,见着四连人我

真想醉一场啊!办婚礼的费用由我出。

欧  阳  得,你的工资你留着吧,不但是婚礼钱,就是这

次聚会的经费我都包了。谁也别争,我赶出一栏

子牛够大家吃半年的。

郑解放  按理咱们是婆家人,该按山东习俗办这场婚礼,

可人家林花是鄂伦春族,婚礼上有啥说道没有?

战士甲  这事我知道点,我家附近有鄂伦春人,近些年同

咱们汉族娶亲一样了,以前除了送牲口,就是要

新搭一个仙人柱做新房。

郑解放  这事不能听老杜的,不能委屈了人家。

 [切光。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3)

[三荣岗山下,莫林花的家。宽大的场院,复原了曾经的四连营区,空场上摆着餐桌。

[原岗哨的位置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有些老了的林花,穿着一件旧的军装,手里提着一只旧军号。

[走在前面的欧阳站下了:你是?

莫林花:我老了,让你们认不出了,可我认识你,当年四连那个整天想肉吃的小文书。

[有人插话,你是当年那个扛枪打猎的鄂伦春族姑娘?

嗯,还同咱连长好过呢……

[队伍散了,同林花打招呼。

欧  阳:那现在是叫您嫂子呢?还是连长夫人呢?

[莫林花无语。

莫林花:我们再见面也隔了四十年,他两个月前才回来的。

郑解放:嗯?这个老杜,要是他委屈你了,我们给你做主,林花,我们大家商量好了,给连长和您补办一个婚礼咋样?让你正式地成为山东媳妇。

[莫哭了。

莫林花:不用了,都一把年际了。

郑解放:咋叫不用呢?我们也热闹一下。哎!老杜呢?新郎官呢?

莫林花:他在山上呢。

郑解放:喊他下来,说我们都到啦。

莫林花:他有事,让你们先休息,喝酒,他撂下话,各排按原建制归建。

郑解放:来前儿我也同老杜通话了,他说不用住宾馆,家里就能住下,(环视一下周围)老杜他真是有心呐,这个策划真好,一下子又把我们拉回了四十年前,拉回到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年代。一排长,列队,咱们升旗!

[升旗仪式,集体敬礼!就是将四连战旗插在原来位置。

郑解放:各排带开,回自己的宿舍。炊事班的,帮一下林花嫂子。欧阳,老姐夫咋没来?

欧  阳:没了,听说是胃出了问题。

[有老兵从帐篷中跑出来:连床和内务都是当兵时候的,咱连长太用心了。

郑解放:之前我给老杜汇了钱,他又还给我了,他说他有工资,一辈子也没花几个。

欧  阳:没事,咱不是补办婚礼吗?份子钱我都出了。

郑解放:一排长,你带人开始弄吧,要喜兴、隆重,还要有我们当兵人的特点。

一排长:放心吧,我家就是开婚庆公司的。

郑解放:来,咱们搭仙人柱。林花,你有什么要求没有?娘家人都怎么请?

[莫就是哭……

[清晨。场上张灯结彩,用青松枝搭的彩棚,一派山里现有条件的结婚场面。

郑解放:林花,去接新郎官吧,欧阳你带几个人跟着去,带着西装,让他换上,让老杜有个新郎官的样子。

莫林花:不用,我自己去。

[场上的人都等着和准备着一对新人出场的欢乐场景,各施其职。

[莫林花完全是山东习俗的新娘子样子,一身大红的服装上场,有红盖头,怀里抱着一只公鸡……

[静场

莫林花:老杜活着时曾跟我说,他们关里家娶亲时要是男人不在,新娘就抱着一只公鸡,我这身衣服准备了四十年,四十年呐,我做梦都想跟他有个这样的婚礼,麻烦大家了,大家圆我的梦了,打今天起我就正式是山东的媳妇了(哇的大哭起来,惊天动地)。

[场上人都呆住了,切光。

[四连的烈士陵园:简洁而精致的围栏,开满鲜花的坟茔,一座新坟,上面一顶军帽,一个军用水壶。坟前跪着一个老年妇女,站着一个军人。莫上前将那只旧军号放在坟头。

郑解放:你是杜鹃?

杜  鹃:哎!梁梁,他们都是四连的,你舅舅和你爹的战友。

[军人向人群敬礼:某火箭军团长乔梁。

郑解放:你是大乔的儿子?

莫林花:姐!来了咋不先到家?

杜  鹃:俺们那有个规矩,给亲人上坟要不见日头。

[静默。

郑解放:我想起来了,我真笨呐,我他妈的怎么就没想到?我总觉得有点啥事,他跟我说这次聚会再早几天行吗?我说八一多好……老杜,你咋就不说呀?

[场上众人表情。

[画外音:林花:两个月前见着他时,就有些蹊跷,我在梦里觉得他是为我回来的,可天一亮又知道他是回来看大乔他们的,我说咱们结婚吧,我可等他四十年呐,他就是不吐口,直到他发病了,我才知道他为啥回来,他要归队呀。听说战友们要来三荣岗聚会,他就拖着病身子买帐篷,修场地、写牌牌,打扫陵园。看他一天天的变瘦,快支持不住了,我就找人来,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到医院去,他哭了,他说,他自己知道得的病是咋回事,不能去医院,一旦躺下就站不起来了,就不能活着回三荣岗了。他告诉我,要是他不在了,八一节那天先别跟战友们说,让他们吃好喝好;让我别哭,也许是大乔他们着急找他,那边也需要一个带兵的……

[画外音:杜满昌:这几天总听见熄灯号响,我是不是该睡了?

郑解放:大乔牺牲的那天晚上,我俩谁都睡不着,他又说,等也有那一天的时候,咱俩后走的为先走的那位负责,负责把那捧骨灰带回三荣岗。我说,一言为定,无论离着多远,都要通知对方,老杜,你说话不算数,你为啥不再挺几天?四连人回来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乔梁从队伍中挤出来,跪到杜的坟前:舅舅,梁梁来看您了。(半天没人说话,全场静默)我六岁那年过春节,妈妈让我给您磕头,说是咱家乡的规矩,你说,长大想当兵吗?想当兵就站着拜年;我当兵了,你说,既然是兵了不准再皱眉头,不准掉眼泪;后来我带兵了,你说枪要自己擦,枪是兄弟。舅舅,你说过,军人没有生死,就是剩把骨灰也要有份量,我不哭,我把眼泪浸到骨头里,变成一腔铁血。四连的叔叔们都来了,我们都在听,我们能听见你在那边带兵的队列声。

[乔梁把脸贴在坟上一动不动。

郑解放:杜鹃,过来。你是老杜的亲妹妹?我说呢。老杜的嘴够严的,把自己的妹妹许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兵,居然全连谁也不知道。林花嫂子,老杜肯定留下话了,四十年了,他想对我们说的话火车都装不下。

画外音(杜满昌):……你们会说,这个老杜,要走也得过完八一呀,我也这么想,多想见你们一面,几十年了,可我说的不算呐。要是老天爷再给我几天时间,要是我现在还能下床,就到塔河车站去接你们,挨个的抱你们一下,我多想啊!先到的该是欧阳,那个爱耍贫嘴的小屁孩儿当老总办个大养殖场?这回肉吃够了吧?真想踢他的屁股,他还会掏出大把的钱吵吵请大家的客,小崽子,你哥我端不了酒杯了。老郑,穿军装了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当年你只在我们四连待一星期,可你跟我说过,你想当四连的兵,你就是四连的人。进我家院后,你就是主人,替我张罗着,酒是乡亲们自己烧的,好喝,有力气,菜是林花种的,备了八桌,不够的话,你们自己动手,各排归建,炊事班的能回来几个?在这几天的饭还由炊事班做,帮帮林花,你们可以叫她嫂子,这辈子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老姐夫没法来了,我挺想他,也不知这些年过得咋样,返程的时候谁路过河南时去他家看看,剩下老婆孩子,看咱们能帮上点什么?都谁回来了?我想大家呀!在准备这次聚会时,我无数次地设想咱们见面的场景,是哭呢?还是笑呢?有人抱我的时候,我不一定经得住,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说话,哪个帐篷里都不睡觉,有人拎着酒瓶子到处窜,说当年的事,说咱们那时苦哇,说虽然苦但不后悔。也可能不说,啥也不说,就是互相抱着,看着,把大家看得不那么老了,看年轻了,看回到四十年前,咱们举大旗,喊号子,又回到火一样的工地上。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咱们的隧道,看见列车在驶进驶出,我没那么高兴,也没怎么激动,那长长列车好像驶在大乔他们的肩头上,压得我心难受。我再挺一挺,现在离八一节还有七天四小时二十二分,我觉得能行,现在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争取明早还能看见太阳……

[郑解放一下坐在地上:老杜,战友们都来啦,你还睡吗?你睡得着吗?你听见号声了吗?咱们连的炮声又在隧道里响了!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4)

第一幕  军令如山

[幕间,画外音:郑解放:我是在驻大兴安岭铁道兵集体转制的前一周来到四连的。那是个上午,政委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政  委:小郑,你家是天津的?

郑解放:是。

政  委:城里的还是郊区的?

郑解放:城里。

政  委:回去准备干点什么?

郑解放:军委命令来的突然,还没想呢。

政  委:做好两手准备了吗?

郑解放:坚决服从上级命令。

政  委:还挺机灵,这我就放心了。现在派你到四连蹲几天,他们的连班子人员不齐,你去帮助杜连长搞好复转教育的工作,用一周时间把战士们都安安稳稳的送上火车,就算完成任务。

郑解放:四连?

政  委:四连怎么了?

郑解放:那可是咱全师的老大。

政  委:也就是为了这个才派你去的,别的连队出点事可以想着怎么解决,可四连不行,四连不能出事,要写进军史的。你同杜满昌熟吗?

郑解放:熟,他参加全铁道兵英模大会的材料是我给写的。

政  委:我听说四连有的战士管他叫大哥,快成杜家军了。平时没啥,现在是关口啊,那小子天生是块带兵的料,我怕一让他脱军装他懵圈,他要是头驴你就是那笼头,好在他执行命令不打奔儿。我告诉你的是,掌握好部队别出事。

郑解放:是。

政  委:你和小懒猫谈对象啦?

郑解放:谁?

政  委:啊,丁参谋长的二丫头,小时候院里的人都管她叫小懒猫。就一周,你给我硬起来,盯住了,回来还有新任务。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三荣岗,铁道兵某四连驻扎地,帐蓬群,周围放着各种修铁路的工具,安全帽,破旧的棉军衣,醒目的是一面有弹洞和血迹的写着“开路先锋”的军旗……杜满昌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拿一张照片久久地看着,回头,照片打在天幕上:杜在天安门广场英雄纪念碑下照像,上面有一行字:中国铁道兵英模大会纪念。

欧  阳:连长,咱们铁道兵真的要撤编?

杜满昌:闭上你的臭嘴。

欧  阳:又不是我下的命令,你跟我发什么火?

杜满昌:你再说我他妈揍你。

欧  阳:连长,我有老乡在团里,说是真的。

杜满昌:滚!

[一战士跑上,狂喊:连长!连长!杜撂下照片从屋里出来。

战士甲:连长,隧道里听见山对面五连那边的炮声了!

杜满昌:真的?

战士甲:嗯,石壁都在动。

杜满昌:响吗?

战士甲:不响,趴在壁上能听见。

杜满昌:姚工!

[姚工从另一帐篷里出来。

杜满昌:姚工,隧道里听见对面五连的放炮声了,你给约摸一下,隧道还有多长就能打通?

姚  工:这个不好说,这和岩层密度,种类和质量有关,还不知道是声波还是震动波呢。

战士甲:是炮声,我们趴在岩壁上听见的,岩壁在动。

姚  工:啊,说不太准,大约也可能十来米,也可能四五米左右就能打通啦。连长,告诉大家注意安全,两头放炮震幅若重合容易塌方。还有就是要抓好排烟,隧道越来越深,炮烟中有毒。

杜满昌:姚工,咱们去看看,一周后就是八一节了,看能不能紧紧手在节前把隧道打通。(下)

[郑解放风尘仆仆匆匆上场。

欧  阳:郑干事,你到了。

郑解放:杜连长呢?

欧  阳:刚走,上工地了,昨天他说你要来,让我给你搭床呢,你喝水。

郑解放:跑步去,把他叫回来。

欧  阳:是。

[郑掏出茶缸到一桶中喝水,喝完,心事重重地坐在帐篷前的板石上,一动不动。老姐夫上。

老姐夫:连长不在?

郑解放:什么事?

老姐夫:问问晚饭是送工地,还是收工回来吃?

郑解放:别送了吧,各排一会儿就收工了。

老姐夫:俺听山上炮还在响呢。

郑解放:响也收工。

老姐夫:啊!你是新来的指导员?

郑解放:临时的。

[郑解放把身上沉甸甸的挎包摘下来,放在一个小桌上,动手将眼前的倒的工具扶起来,整理好,把安全帽捡起来挂好,环视整个营区,他把军装脱下来挂在树杈上,拿起脸盆,弄水洗脸,不动……

[画外音:丁护士:听我爸说,三师撤建后要成立个留守处,要抽一些干部留队,你要是留不下,咱俩的事就完了。我们医院并到野战医院了,你,爱我吗?

[杜,欧阳,老姐夫上场。

杜满昌:郑干事来了。

[郑转身刚想说,被杜的手势止住……

杜满昌:老姐夫,你快带炊事班把饭送工地去,今晚掌子面不能停。欧阳!郑干事的床铺好了?你先休息,晚饭后我再向你汇报工作。

郑解放:杜连长,我不累。咱们开始工作吧,召开全连大会,我有命令传达,各排都撤下来吧。

杜满昌:那可不行,工程正是叫劲的时候。会议可以吃饭时开。(说着要下场)

郑解放:老杜!咱们是朋友吧?我来你们连,你连口水都不让,这没什么,你总得让我说话吧?我是团里派来的,代行指导员职责。

杜满昌:(身没转过来)我不知你要传达什么,我紧张,我怕听到我不想听到事。

郑解放:撤编?

[杜满昌一动不动。

[晚上。连部。

杜满昌:老郑,有酒吗?

郑解放:特意给你带的。

杜满昌:咱俩认识有三年多吧?一起到北京开会,在英雄纪念碑前的照片还是你给我照的呢。

郑解放:那是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可早多了,十年前你在我们新兵连当队列教官,零下三十度,不准我们把帽耳放下来,那时我想杀你。

杜满昌:我什么样?

郑解放:你戴的是单军帽。

[杜对瓶喝了一口酒。

杜满昌:说吧,这回我能挺住。

郑解放:你这么爱部队?

杜满昌:要是我真有前世,可能是个将军,死在战场上的。

郑解放: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都有脱军装的那一天,况且这次是集体转业,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走。

杜满昌:自从听到小道消息时,我就整晚睡不着,我知道我过不去这个坎儿。

郑解放:真让政委说着了,大名鼎鼎的杜连长也有懵圈的时候。

杜满昌:要是隧道里的最后一炮把我也送上天该多好。

郑解放:说啥呢,要死也得结完婚呐,有过女人之后。

杜满昌:你宣布吧,我去集合队伍。

郑解放:会不开了,我怕你当场掉眼泪,大老爷们的,命令我交给欧阳拿到排里传看了。

杜满昌:啥时候下山?

郑解放:八月二日。

杜满昌:一周?这么快?

郑解放:从今晚开始全连撤出隧道,准备把工程交给地方,清整营区,整理个人卫生,开展复转教育学习。

[杜满昌散架子了。

郑解放:老杜,你家乡沂蒙山的大枣可甜呐,以后想着给我寄点。

杜满昌:我要看命令,欧阳!

[杜盯着那几页纸一动不动。

杜满昌:(瞅着郑,瞅着欧阳,半天不说话。)不撤。

郑解放:这你说的可不算,咱们师长都没这个权限,这是军委的命令。

杜满昌:我说的是咱们连先不撤。

郑解放:那更不行了,政委派我来就是监督连队贯彻命令情况。明早就该收拾工地,把工具清点入库,通知地方接收单位来接洽。

杜满昌:可隧道还没打通啊。

郑解放:全师的工程任务都没完成,地方上会接着干的。

杜满昌:就差几米,再给我三天时间。

郑解放:命令上没有指示要完成任务,只规定要部队全部撤出工地。

杜满昌:就差几米,三两排炮的事。

郑解放: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上级没有任务要求,而对复转教育学习却有严格规定。

杜满昌:团里说让你担任我的指导员吗?

郑解放:没有。

杜满昌:那有些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着来?

郑解放:当然。

杜满昌:你别吱声,我把隧道打通再进行复转教育。

郑解放:学习有时间安排搞不完咋办?

杜满昌:搞完了,学习的很好,四连就不散了?

郑解放:你为什么要打通呢?

杜满昌:你不是四连人,说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

[杜不吱声了。

郑解放:把人撤下来,工地交给地方,我们组织大家学习几天,让大家洗洗衣服,写写家信,咱们平平安安地把他们送上火车。还有,大家在一起多年了,苦在一起,累在一块儿,这下要分别了,再见面不知要几年或是一辈子,他们要告别,要说好多话……

杜满昌:别说了。

郑解放:你一门心思的要把隧道打通,为啥呀?没有我们隧道一样可以通的。

杜满昌:一个约定,当兵的人说话得算数。

[场上灯亮,清晨。

欧  阳:连长,一会儿塔河县的节日慰问团要上山,咋办?

杜满昌:问郑干事吧,他现在开始管四连的事了。(下)

郑解放:通知各排早饭后着常装,打扫营区,整理内务。说没说来慰问的有什么内容?

欧  阳:好像是演节目。

郑解放:啊,告诉值班排长,把操场打扫干净,慰问团到山下时组织欢迎,然后列队看演出。

欧  阳:要是能送点肉来就好啦。

[把欢迎场面放在场下,只有声音效果,慰问队员不上场,县委冯书记上场。欧阳将郑介绍给冯。

冯书记:郑干事,听说你们要走,我们是临时决定组织慰问的,没耽误你们工作吧?

郑解放:没有,我代表四连全体指战员欢迎你们,谢谢啦!

冯书记:你们真的要撤建?

郑解放:嗯。

冯书记:什么时候?

郑解放:这几天吧。

冯书记:怎么说走就走呢?杜连长呢?

欧  阳:去工地了。

冯书记:去工地?我们接到上级指示,要配合铁路部门做好同部队的工程移交工作,节后就上人啦。

郑解放:冯书记,我们在这几年,得到了塔河县委和县政府的大力支持,真该好好的谢谢你们。

冯书记:话咋这么说,谁感谢谁?每当我看见山坡上的坟茔,想起躺倒了的那帮小伙子,心里就像压块石头,就想哭,郑干事,我把话撂这儿,塔河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不会忘记钢铁四连。我和杜连长有个约定,看来这个约定要提前了。

郑解放:又是约定?

[上场几个女演员,喊着:郑干事,听战士们说,你歌唱的好,给我们唱一个吧,别光看我们演的。

郑解放:我那叫啥唱的好,就是瞎哼哼,哪能跟你们专业的比?

女演员:来一个,来一个,咱们军民联欢。

郑解放:欧阳,你也来一段口琴独奏吧(随众人下)。

[冯书记没动,眼睛盯着后山上的坟茔……

[追光,打在避静处的呆呆的杜满昌。

杜满昌:冯书记,有烟吗?

冯书记:杜连长,我正找你呢,听说你们要集体转业了,走之前四连的同志们能到县里去一趟吗?薄酒素菜。

杜满昌:咱们那个约定能取消吗?

冯书记:为啥?

杜满昌:我们交给地方的不是一条打通了的隧道,命令来得急。

冯书记:这事呀,没什么,我们自己会给打通的。

杜满昌:那我们就没资格接受那个荣誉了。

冯书记:你觉得塔河人民的心意是为一条隧道吗?你看后山坡上你手下的兵,哪位烈士超过二十岁了?他们是你的兄弟,也是塔河人的亲人。四连的战士可以走,可塔河人民对四连的记忆不能没有着落,咱们的约定不仅是个念想,还是历史的见证,多年以后咱们都会老的。

杜满昌:等到咱们老了的时候,这块还会是什么样呢?人们还会记得四连吗?

冯书记:所以呀。

杜满昌:可我们交出的是一条没有打通的隧道,好像在战场上没完成任务。

冯书记:没事,没事,这事不怨你。

杜满昌:我在这山坡上七年了,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山坡上看塔河,就像我的家乡。

冯书记:我多次约你进城聚一下,你一次也没答应,现在我把话撂下,你们四连的人只要来塔河,每扇门里都是你们的家。

杜满昌:老冯,你把话说重了,我接不起呀。

冯书记:老杜,我这是在掏心窝子,就定八一节那天,我还有事,你去看演出吧,是我们县剧团的,咱们八一节见。(下)

杜满昌:冯书记,你的烟。

[响起郑的歌声,《铁道兵志在四方》,欧阳的口琴独奏《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杜很认真地听着……

[四连列队。

杜满昌:其实大家都认识,这位是团政治处的郑干事,团里派他到我们连指导下步工作,下步工作,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了……(杜说不出话了)

杜满昌:现在请郑干事讲几句。

郑解放:从现在开始我们撤出工地,以排为单位开展复转教育,这期间要整理营区,洗洗衣服,写点家信,一周后团里派车接我们下山。

战士甲:啥学习,就是等着呗?等着卷铺盖走人,有散伙饭吗?

郑解放:我们的部队撤编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这是军委的命令。

战士乙:我们英雄四连说没就没啦?连根草都留不下。

郑解放:杜连长,你安排一下工作吧,各排分分工。

[杜站在一旁低头想着,自言自语:不行,绝对不行,四连没干过这没脸皮的事,猛的转身,来到队前。

杜满昌:过去是命令,现在我想同大家商量个事,姚工在图纸上仔细计算过,我们的隧道大约有四到五米就打通啦,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工程不停,把隧道打通了再下山,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先别把我当连长。

[静场,风起,战旗在飘……

一排长:不就是几米道吗?连长你下命令吧,咱们四连没有过仗没打完就撤出阵地的历史!

众  人:连长, 咱们干!

杜满昌:(摘下军帽扣上安全帽)好!炊事班提前开饭,进隧道!

众  人:(响亮地)是!

 [郑解放有点懵,但他在队前没说,见战士们散了,拉着杜进了帐篷,两人吵了起来。

[场上没人,只有帐篷,里面人在吵架……

郑解放:杜连长,我确实不是四连的人,但团里把我派到这是有职责的,你不同我商量,擅自改变连队的下步工作,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杜满昌:同你商量,你不会同意。

郑解放:我不同意不是我个人的意志,是在落实团党委的命令。

杜满昌:你没错,可我没办法。

郑解放:我昨晚问过你是为啥?你不说我现在还不问了,连队不能再进隧道,撤下来开始复转教育。

杜满昌:不行。

郑解放:我现在不是在同你商量,是在向你传达团党委的命令。

杜满昌: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隧道打通,一切都听你的。

郑解放:不行,我没法向政委交待

杜满昌:有啥乱子都往我身上推。连队马上就散了,不能连个念想都不留。算我老杜求你了,给你跪下中不?

郑解放:复转前夕,人心不稳,人员再进隧道万一出点啥事,咋办?英雄四连要写进军史的。

杜满昌:正因为是英雄四连,不能一点动静没有就散伙。一切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说我带战士上工地时,你撒尿去了。

郑解放:战士不是你个人的,你不能这样带他们,他们是国家的军人。

杜满昌:他们都是我兄弟。

郑解放:说这话还像个农民。

杜满昌:姓郑的,看你是团里派下来的,我一直供着你,你还晒脸了,连队工作就这么定了,打通隧道再散伙,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郑解放:我要上报团党委。

杜满昌:你告到师里我也不怕。

郑解放:你是不怕,你给师长当过警卫员。

杜满昌:听说你还是丁参谋长的未婚女婿呢。

郑解放:你这是在抗命。

[帐篷外传来队列声、口令声、工具的碰撞声,杜抄起一件破旧的棉袄抡到肩上,转身:抗命?我不是没想过,我还想过做为一名军人,还有没有比执行命令更重要的东西。

[列队上山,炮声响起……

郑解放:(瞅着杜远去的背影)他究竟想干什么?我怎么办?

[郑的镀步,最后下了决心,抄起电话。

郑解放:接团部,政委办公室。政委吗?我是小郑。政委:怎么啦?郑,四连的人员没有撤下来,工程没停。政委:为什么?杜连长说把隧道打通再撤出。政委:不行,你是干什么的?郑:我阻拦了,他不听。政委:团长知道吗?郑:可能不知道。政委:先向他报告。

[郑解放撂下电话再拨:接团长……团长不在?

[门外一声女声的报告,郑赶紧捂住话筒,撂下:进来。

[莫林花上场。

郑解放:你找谁?

莫林花:杜连长在吗?

郑解放:没有,在山上呢。

莫林花:你们不是要撤了吗?他为啥还要上山?

郑解放:你找杜连长有事?

莫林花:嗯。你们什么时候下山?

郑解放:部队上的事,不便说。你找他是私事还是公事呀?能跟我说吗?

莫林花:那我到工地找他去。

郑解放:不行,隧道里正放炮呢,工地一线是戒严的。

莫林花:以前咋没见过你?别跟他说我来过。

郑解放:(笑了)为啥?

莫林花:让他躲,我看他能躲到哪去,他要是只狍子我一枪就给他撂了。(下)

郑解放:欧阳!

欧  阳:到!

郑解放:这是谁呀?

欧  阳:山下十三站的。

郑解放:找老杜干啥?

欧  阳:不知道,这几天总来。

[郑又拨电话,郑解放:这丫头长的真俊,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欧阳刚想通,电话响了。

郑解放:接团长。团长!我是政治处的郑解放,昨天政委派我到四连来帮助杜连长完成复转前的教育学习,啊,这事您知道?可有件事得向您汇报,四连没有按照命令精神撤出工地,杜连长说要打通隧道后再转入学习教育。我说啦,他不听,为什么?他没说,可能没把我当四连的人。是,我会硬起来,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一定,一定。好,团长!

[郑撂下电话。

郑解放:欧阳,马上跑步通知连长,说团长找他,快!

等等,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欧  阳:跑步通知连长,说团长找他。

郑解放:不是,之前说的,啊!那个鄂伦春的丫头……

欧  阳:不找连长了?

郑解放:他也该回来了。

[郑站在窗前由小声到大声在唱歌,他心情很好,意思是杜满昌抗命跟他责任不大了。

欧  阳:啊,她叫莫林花,家住十三站,那是个鄂伦春族的聚集地,她同连长咋认识的?你真问对人啦,这事我可知道个底掉,一年前的冬天我还是个新兵蛋子……

[回忆:冬景。下午。众战士从场后追出:狍子,狍子,一起扑到树丛里。

战  士:这狍子有伤,有人打了。

欧  阳:别吱声,抬炊事班去。

[欧阳持枪站岗,一鄂伦春姑娘匆匆上场。

莫林花:哎!当兵的,看见一只带伤的狍子跑过来了吗?

欧  阳:没有。

莫林花:我是追过来的,就跑进你们这了,你咋会没看见?(持枪往里走)

欧  阳:站住!这是军事管制区,不准闲人进入。

莫林花:我找我的狍子。

欧  阳:到别的地方找去,这里你不能进。

莫林花:我就看跑这里来了。

欧  阳:不行。

莫林花:不行也得行,你看雪地上有血迹。

欧  阳:那也不行。(举枪)

莫林花:小兵芽子,你会使枪吗?(不管不顾往里闯)

欧  阳:你给我站住!(对峙)

杜满昌:(查岗)欧阳!怎么回事?

欧  阳:她闯咱们营地。

杜满昌:姑娘有事?

莫林花:我打伤的狍子跑进这里了,这个小兵芽子撒谎,说没看着。

欧  阳:非得看着哇?  狍子又不是你家养的。

杜满昌:看见了吗?

欧  阳:没有,我是为营地站岗又不是看狍子的。

[杜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又盯着欧阳,欧阳躲开目光。

杜满昌:营地不能随便进入,你在这等着,我帮你找一找,会不会跑山里去了?

莫林花:不会,它中枪了,跑不多远。

欧  阳:连长,真的没看见,不信你问老姐夫。我说丫头,要是跑我们这来了,你就给我们吧,我们给你钱。

[杜瞅着欧阳,心里有数了,下场。

莫林花:不行,是我打的。

欧  阳:一个多月了,连个肉星都没见过。

莫林花:小兵芽子,你跟那位大哥学学。

欧  阳:那是我们连长。姐,我跟你商量呢。

莫林花:那位大哥说话行,你说不行。

欧  阳:我怎么了?叫你姐呢。

莫林花:嘴咋突然变甜了?使枪啊?

欧  阳:想口肉吃了。

[莫笑了。

[杜和老姐夫上,扛着一只死狍子。

莫林花:给你们吧,我不要了。

杜满昌:不行,我们有纪律。

欧  阳:给她钱,咱买。

杜满昌:你给我立正!姑娘,他们不知道是你打的,你能扛动吗?要不我派个战士送你下山,天快黑了。

莫林花:送给你们了,瞅这小兵芽子,正长个呢。

杜满昌:不行,收下要犯错误的。

[林花抡起死狍子像玩儿。

杜满昌:等等!我送你,我打小就看不了女的扛东西。

[回忆结束,接前场。

欧  阳:打那以后,那丫头同咱连就算认识了,去年下暴雨,她家房子漏了,到咱连想弄点沥青,是连长带人帮修的。

郑解放:那么说……

欧  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丫头心动了,连长没有。

郑解放:这话我不信,那丫头长的真俊,老杜也三十好几了,我不信他是金身,他一点都没动心?

欧  阳:郑干事,你谈没谈过恋爱我不管,这事你得信我的,我撩扯女孩子时是从十二岁开始的,咱连长看莫林花的眼神跟看我们一样,他没动心。

郑解放:他是柳下惠?我才不信呢。

欧  阳:开始我也不信,连长也算老光棍了,架得住大姑娘的撩扯?后来我信了。

郑解放:说说。

欧  阳:部队有纪律,不准在驻防地同当地女青年搞对象,连长是个好兵。

[一个站岗的士兵持枪跑上场:欧阳,连长在吗?

欧  阳:去隧道了。

战士甲:出事了。

郑解放:什么事?

战士甲:我得向连长报告。

郑解放:我代行指导员职责,只要是工作上的事跟我说也行。(非常紧张)

[战士瞅瞅欧阳,欧阳转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战士甲:山上倒毛石的时候,一块大的滚下来,跳着把山下的一副棺材砸落了,我在那儿站岗看见的。

郑解放:(没明白)什么棺材?大山里的咋会有棺材?

战士甲:这儿老人死了装进棺材后,选择四棵合适的树架到上面,这叫树葬,也叫风葬,是鄂伦春族的一个习俗。

郑解放:(把心放下的样子)没人看见吧?别声张,装不知道,过几天我们就走了。

战士甲:郑干事,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我家附近也住着鄂伦春族,我了解他们,碰落悬棺是很不吉利的事,等于我们汉族的祖坟被人挖了。

郑解放:什么?我的天!欧阳,叫连长把工程撂下快回来,完了。

战士甲:我去吧,我能说清楚。

郑解放:快去,跑步去!

[郑在屋里团团转,一会儿想摸电话,一会儿又不知干什么,他的天塌了。

画外音:郑解放:同团长通完电话,我的责任被摘清了,好心情还没过五分钟,怎么又出这事了?怕啥来啥,怕啥来啥,这不仅仅是一个意外事故,这里会破坏部队同地方的良好关系,还有个民族政策问题,这事是捂不住的,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郑在屋中转着圈,不停的擦汗……

欧  阳:郑干事,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郑解放:快说,为啥?

欧  阳:那副悬棺我看到了,只要连长出面,可能会和和气气地解决。

郑解放:你懂什么,这里有个民族关系问题,你家祖坟被破了,说说就算了?少数民族都是有宗教感情的,老杜开山放炮打石头行,这事?

欧  阳:(笑了)你别急,我们连长是没你有文化,但这事……你知道那副悬棺是谁家的吗?

郑解放:谁家的也不行啊,我马上向团里报告,由团里出面同当地政府协商解决。

欧  阳:别忙,等连长回来再说。

郑解放:那悬棺是谁家的?

欧  阳:(又笑了)等连长回来。

[杜上场,身后跟着战士甲。他甩掉身上的破棉袄。

杜满昌:郑干事,出事了,这事可得你出面了,我不知咋办,你有文化。

郑解放:我知道了,正等你回来研究一下再上报团里,由团里出面同当地政府商量,让地方政府代我们解决,人家要是让赔钱就好啦,就怕是牵扯到习俗,那可不好办了。

杜满昌:人家的习俗咱也不懂啊?这在我们关里家可是惊天的事,人家会找人拼命的,逝者为大呀。那块大石头咋会滚下山呢?

郑解放:说这还有用吗?你同意上报团里吧?

杜满昌:还有别的招吗?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欧阳坐着一动不动。

郑解放:电话你打?

杜满昌:还是你打吧,要是我,还没说上两句,政委非得骂我,要是骂我能把这事平了,也中。

郑解放:说是意外事故?

杜满昌:那还能是有意的?快打吧,他们大官可能会有办法。

欧  阳:二位研究完了?摊事了?懵了?连长!悬棺里是莫林花的娘。

杜满昌:真的,你咋知道?

欧  阳:去年年三十儿正好是我的岗,我看她在那儿烧纸呢。

杜满昌:要真是这样,可能好办些,欧阳滚出去。

欧 阳:连长!你这就不对了,我帮你们解决多大的事呀。

杜满昌:老郑,就是这样,还是得你出面,我见着那丫头嘴不听使唤。

郑解放:她能听咱解释?还有她们族人呢?

杜满昌:那丫头厉害,在她们屯里没人敢跟她叫劲的。

欧  阳:我看还是连长出面好,那丫头一见连长就晕。

杜满昌:滚!递我水壶,可能,可能有缓……刚才我一听说,差点没晕过去,在我们老家,动人家祖坟会出人命的。我现在带人去现场,郑干事,营区的事由你负责。

郑解放:那还向团里汇报吗?

杜满昌:先别,要是咱们自己能解决呢?欧阳!告诉一排集合。

战士甲:连长是不是先找一下十三站的老支书,看看有啥说道没有?

杜满昌:跑步去。

战士甲:是。

[切光。

[山下林中,悬棺现场。莫林花跪在悬棺前,一动不动,当杜带人跑上时她仍然没有动。

杜满昌: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莫不吱声。

杜满昌:惊着老人家了,我们来赔不是来了,立正,脱帽!

莫林花:跪下。

杜满昌:军人不下跪。

莫林花:我让你。(说着在她身边挪个地方。)

杜满昌:我也是军人。

[场上所有人一动不动,远处响起松涛声,压抑的气氛。

[战士甲同老支书上。

老支书:林花,杜连长他们不是有意的。

莫林花:要是有意的,我跟他拼命。

老支书:老嫂子活着时就通情理,她不会怪四连的。

[莫不吱声。

老支书:林花,你看是不是让同志们搭把手,把你娘抬上去,固定好,我带来一把香,同你娘说说。

莫林花:那棵树死了。

[老支同杜私下商量着……

杜满昌:林花,我们给老人家换个地方,我们老家讲究入土为安,找个朝阳、面水、背靠大山的地儿。

老支书:这样行,近些年我们族人也都土葬了。

[凌晨,挪坟场面,战士们很庄重地干着,棺木上方罩着一块白布,小心的拆开树上的木板,这是风葬,老支书悄悄地同连长递着话,连长不住的点头,并告诉战士们,战士们的活干得利落。一付新独木圆型棺木刻成船型放在一旁,一块新的黄布衬在棺木里……起灵。林花见后伏在船头哭了。四根杠八个战士,正步走,有仪式感。

[新坟。压着黄纸,口令,立正,默哀,集体军礼,林花跪在坟前。

[杜满昌拿过老支书手中的香,亲自点着,跪在坟前。

[画外音:欧阳:连长!你说过,军人不下跪。

[画外音:杜满昌:在我老家挪坟是天大的事,我想起我娘了。

[画外音:林花:娘!你在天上看见你搬新家了?这家搬得太有面子了,那个给你上香的是杜连长,咱们族给娘叩头的除了儿子就该是女婿。娘!他当你女婿行吗?你要是同意香灰就不落,要是不同意就来股风吧。你同意了?你闺女我还非他不嫁了。

[营区:战士们在聊天,洗衣服,写家信,几个围着欧阳的口琴在唱歌,还有几个在打蓝球。夕阳下,美丽的营区。

郑解放:老杜,你还没给团长回电话呢。

杜满昌:你把工地的人都撤回来了,还用回电话吗?

郑解放:我在执行命令。

杜满昌:他们也该歇歇了,快散伙了。

郑解放:团里指示我们在撤离前,要把营区拆除,尽量恢复到来前的样子。

杜满昌:一点念想都不留?我在这儿七年呐。你说,几年后咱们再到这来看看,这还会有什么?

郑解放:树,长满了草,冬天被大雪覆盖着。

杜满昌:山上的狼还会回来弄个窝?那我们四连呢?

郑解放:老杜,你哭了?

欧  阳:连长!塔河县的冯书记来电话让你去塔河一趟,说是有个什么开做了,上面的图案要同你商量。是什么呀?

[杜抹一把脸,猛的站起来。

杜满昌:隧道还是要打通,工程不能停。

郑解放:哎?你怎么又来劲了?工具都归库了,学习材料也发下去了。

杜满昌:全体集合,让炊事班提前开饭,进隧道。

郑解放:那你得给团长回个电话。

[杜上前把电话线给拽掉了。

郑解放:老杜,你要注意你的情感,要想一想战士们的情绪。

杜满昌:他们都是我兄弟,四连不能这样像股烟似的说没就没了。(拽件破棉袄冲下)

[远处炮声隆隆。

郑解放:他同冯书记究竟约定什么了?怎么能把他的这股轴劲给泻了呢?那个鄂伦春的姑娘能成个药引子吗?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5)

第二幕  铁血恋歌

[老姐夫上。

老姐夫:报告!

杜满昌:老姐夫,工地上要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这伙食跟不上不行啊。

老姐夫:都换细粮了,晚饭是馒头。

杜满昌:得整点硬菜,让战士们吃口肉哇!

老姐夫:本月的配额没有了,想领到肉得一周后。

杜满昌:把咱们的那头驴杀了。

老姐夫:你说的是“小心肝”?那可不行。

杜满昌:咱连一周后就散伙了,“小心肝”没用了,杀!

老姐夫:“小心肝”活下来有多不容易?为咱连吃了多少苦?出过多少力?你说过,咱的“小心肝”也是四连的一个兵啊。

杜满昌:你能让全连人饱饱的吃顿肉吗?

老姐夫:让俺想想。

杜满昌:想个屁,杀。

老姐夫:那,那明天行吗?俺再给它喂一宿好料,送送它。

杜满昌:去办吧,工地上正是较劲的时候。

[切光

[场上,老姐夫牵着头驴,坐在山坡上。

老姐夫:四年前是俺把你从团里牵回来的,四连离团部远,俺到的时候,好的驴都让别的连牵走了,你没人要,说你老,说骨架不行,说你四蹄不正,走起来后蹄踩不到前蹄印,这种驴不经使,说你是玻璃花眼,怕太阳光,可你大老远就奔俺扬头,见俺冲你走过去,还“咴咴”的叫着,俺当时也没看上你,可你总比剩的另一头驴强,那头腿瘸呀。咱俩往连里走时俺累了,就骑在你的身上,那事你别怨俺,俺家乡那块儿驴都是被人骑的。按说俺身体的份量不轻,可你走起来一声不吭,那走的是山路哇,俺知道你没劲了,知道你想吃点东西,知道你肯定渴了,可你就是不停脚,那是冬天,路边没草,雪不能吃呀。俺下来摸摸你的脑门,你“咴咴”的顶着俺的衣襟,你好像知道俺会对你好。

你就该是俺们四连的“小心肝”,能吃苦哇,身上压多少东西你都撑着,多重的车你都使圆劲,拉不动也拉,人都说驴有脾气,可你没有,你不像个牲口,你是俺兄弟呀。

[欧阳路过。

欧  阳:老姐夫,在这嘀咕啥呢?还不快去把“小心肝”杀了,我打小就知道驴肉好吃,我家那块人都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龙肉我这辈子够呛能吃到,这驴肉可快到嘴边啦。

老姐夫:你别说了行吗?俺心里正难受呢。

欧  阳: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帮你行吗?帮可是帮,你可得把驴肝给我留着,生着就能吃。瞅这驴也够瘦的,瘦也比没有强,老姐夫,你是想炖土豆哇还是想包包子啊,无论咋整,可得让我们吃饱。哎,临复员还能吃顿驴肉,享福啊。

老姐夫:小祖宗,俺求你了,别说啦。你该干啥干啥,让俺和“小心肝”单独待一会儿行吗?

欧  阳:我说老姐夫,杀猪、杀鸡、杀鸭子我都看见过,这杀驴可没看见过,这回我得好好看着,是剁脑袋还是用刀插心脏?我可听说活物好扒皮,要不咱们活着先把它的皮扒下来?驴皮可值钱了,能熬上好的药材,叫阿胶,补血呢,老贵了。还能做驴皮影……

老姐夫:小祖宗,你先把俺杀了吧。

欧  阳:(伸手拍拍驴的额头)我还没说完呢,杀的时候驴血别糟蹋了,也好吃呢。

[老姐夫哭了,特别的悲伤,抱着驴头一动不动……欧阳拨拉老姐夫。

欧  阳:哭啦?不就是一头驴吗?咱们的连队都没了,这头驴想留也没法留哇?就算给你了,你能把它带上火车整老家去?

老姐夫:欧阳,它救过俺的命啊,那次在塔河买菜回来,大雪天……

欧  阳:得,得!你又提它救过你的命,你在连里讲过八百多次了,救人命的驴就不好吃啦?我想肉吃都快想疯了。(欧阳摸着驴的脖子,用手比做刀,嘴里还“咔”的一下,然后像拿着个大骨棒,香甜地啃着。)

老姐夫:欧阳,老哥哥求你了,你能不能同咱连长说说,咱不杀这“小心肝”,俺再想别的办法。

欧  阳:你这不是被驴给救了,是被驴踢了,你敢不听连长的?杀驴是军令。

[老姐夫再把小驴抱在怀里,身子一软,坐到地上。

欧  阳:(哈哈大笑)你的脑袋是真的被驴给踢了,逗你玩呢,我给你出个招行吗?能保小心肝的命。

老姐夫:(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快说。

欧  阳:答应我件事。

老姐夫:行。

欧  阳:你有一顶新的棉军帽,你回河南也不一定能带,我家那地方可兴着呢,换给我。

老姐夫:好多人来换俺都没撒手,俺还没舍得戴呢。

欧  阳:那就没办法了。

老姐夫:那你先说。

欧  阳:敲死啦?

老姐夫:嗯。

欧  阳:不准反悔?

老姐夫:只要能救“小心肝”。

欧  阳:这驴既使不杀也不能带走吧?你牵到山下十三站,找个好人家给它嫁了,换回一头猪不就行啦?

老姐夫:猪肉能吃出来,连长会……

欧  阳:这话说的好像你脑袋又被驴踢了一回,现在咱连的人想肉吃个个都像狼似的,你包成大包子,我才不信谁还琢磨是啥肉,光知道猛造,光知道香啦。就那么点肉,一百多号人,你还想炖着吃?

老姐夫:哎,那俺得马上走。

欧  阳:棉军帽。

老姐夫:俺那顶是新的呢,大冬天的都没舍得戴。

[杜内喊:欧阳,把三排调上来。郑闻声出来。

郑解放:老杜,三排才睡几个小时?万一有人体力不支,出点事故咋办?他们马上都要回家了。

杜满昌:刚才一排炮下来,我还以为解决问题了呢,还差那么一点点。

郑解放:就差一点点了,那让战士们休息一晚行吗?缓缓劲。

杜满昌:你向团里报告了吗?

郑解放:就是报告了,也是我的职责。

[杜把手中的工具扔在屋角,脱下工作服,坐了下来。

杜满昌:欧阳,告诉一排长把人都带下来,休息一晚。所有人不准出营区,都好好的给我睡觉。

[老姐夫低着头,牵着驴默默地往营区走,迎面碰见莫林花。

莫林花:老姐夫,你们连的人都休息睡觉了,你在这溜达啥?

老姐夫:找你们屯的支书去了,他没在家。

莫林花:啥事?

老姐夫:你办不了,你家没有猪。

莫林花:先说啥事。

老姐夫:俺想用这头驴换一头猪,连里工程紧,大家要吃口肉呢。

莫林花:直接把驴杀了不得了,你们连也要撤了,留头驴还有啥用?

老姐夫:连长也是这么说,不行啊,这头驴为俺们立过大功呢,你知道它的名吗?战士们给起的叫“小心肝”,不能杀,它救过俺的命呢。

莫林花:连长让你杀,你舍不得,想用它换点别的肉?

老姐夫:嗯,还要找个好人家,好好待它。

莫林花:在屯里转了一大圈没换着?

老姐夫,对呀,有人换呢,说要卖到城里去驴肉比猪肉贵呢。

莫林花:你没同意?

老姐夫:嗯,连长以前说过它是俺连的一个兵呢。

莫林花:换我行吗?

老姐夫:你家没猪,俺打听过了。

莫林花:这你不用管,把这“小心肝”给我吧,明早给你送肉去。

老姐夫:那你好好待它。

莫林花:放心,我会像待你们连长那样待它。

[连部。夜。

杜满昌:真静啊,上山七年了,从没好好看看这山景,要走了才发现咱连住这地方风景挺美的,啥时候咱们再回来的时候还会这么美吗?

郑解放:夜影流花点点绿,大风起兮响军歌。

杜满昌:你去留守处比我有用,你有文化。

郑解放:什么留守处?

杜满昌:装!继续往下装,团里要选几个干部到铁道兵留守处,你会不知道?留守处设在哈尔滨,坐机关喝茶水,穿的人模狗样的。

郑解放:我真不知道,那你留吗?

杜满昌:师长问过我,我没想好呢。

[郑非常紧张。

郑解放:师长说没说,咱团有几个留下的?

杜满昌:正连职的就一个。

[熄灯号响起,营区一片漆黑,远处传来阵阵蛙鸣,天上月牙在远处闪现……只有杜的烟头亮一闪一闪。

郑解放:抽,抽,这几天你那张嘴就没离开过烟,和你一块住,这肺非得烂出大窟窿。

杜满昌:跟我在一屋住,我费劲地抽,你却天天享受,从没管你要烟钱,

郑解放:你能照顾一下别人吗?有这烟味,我咋睡?

杜满昌:气不顺?你来前是不是政委跟你说啥了?你想留队?

郑解放:我可没想,我和你可不一样,城里人,回去分配工作的,我有个叔叔在天津市委。

杜满昌:那个丁参谋长家的小护士咋办?

郑解放:别听人瞎说,我们就是认识。

杜满昌:你就嘴硬吧,睡觉。

郑解放:要是能睡着还说啥呀。

[静场,夜曲,蛙鸣……

郑解放:老杜,要是让你转业回去想干点啥?

杜满昌:没想。

郑解放:你是全师的标兵连长,又跟师长熟,留队吧,要是让你脱军装,你得死。

杜满昌:透我话呢吧?我偏不跟你说。

郑解放:老杜,求你个事行吗?现在全连在工地上都撤下来了,明天就别上去了。

杜满昌:这事与你无关,你不是四连人。

郑解放:话可以这么说,你在全连面前也把我的责任摘干净了,可这事能摘清楚吗?我是团里派下来的,我听说隧道里透水了,岩层松动。

杜满昌:哪个隧道不透水?这就是快通了。

郑解放:别出点啥事。一看后山坡上那十一座坟茔,我心就不静。

杜满昌:闭嘴,你才来四连几天?你没资格提他们。

[敲门声,两人闭嘴。

郑解放:欧阳!

欧  阳:我什么都没听见,就觉得声太大了。

郑解放:进来吧。

[欧阳进来。

郑解放:你的口琴呢?给我和连长吹个歌听。

杜满昌:别吹了,连里的人都睡了,他们两天一夜没休息了。。

[欧阳没听,轻轻地吹起了口琴,我是一个兵……男声低音合唱从连部的帐篷外响起,慢慢地声高,山谷回荡着歌声。

[郑和杜推门出来,场上灯亮,全连的战士们都在院子里。我是一个兵……

杜满昌:怎么都不睡觉?

[静场,远远地传来战士甲的回答:四连没有了,兵当到头了,谁还睡得着?

[长时间的静场,浓重的压抑气氛。

杜满昌:同志们,兵哪有当一辈子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就是没有这次撤建,我们还是要分手的,可大家要记着,我们无论走到哪,我们都是四连的兵,无论以后干什么,我们都是军人。今生是战友,永远是兄弟。

战士甲:可我们的连队没有啦,以后跟我们的子孙都没说的。

杜满昌: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工作。

战士乙:连长,再给我们讲讲四连当年的事吧。

杜满昌:四连……(回头望着岗上的战旗……都在旗上写着呢,这面旗是在朝鲜战场上无名川大桥边司令员授给我们连的,司令员说,最抗炸的大桥是四连的肩膀头……

杜满昌:老姐夫!拎桶水来。(回身取来室内的那半瓶酒,倒在水桶里。大家明白了,都拿出随身的水缸,每人舀了一缸。)

杜满昌:干!

欧  阳:连长,咱们下山弄点酒吧,散伙饭上不能没酒哇。

[站在营区边许久的莫林花拎着个大桶上。

莫林花:酒来了。

杜满昌: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莫林花:送东西,顺便带来一桶酒,我们屯里自己烧的,咱爹说,这酒纯,喝起来有把子力气。

[战士们看了看连长又看了看姑娘,知趣的回住处了。场上只剩郑和杜。

郑解放:小莫,我们连长等你呢,不看你一眼睡不着觉呢。

莫林花:他才不会呢。老姐夫的“小心肝”……啊,没事,你们要走了,屯里人让我给你们送点酒来,平时不准喝,这时候行吧?

郑解放:是给连长一个人的,还是给四连的?我能喝点吗?

莫林花:要是给他一个人的,那他不成酒黄瓜啦?你们喝吧,屯里还有。

郑解放:老杜,嗯?现在接待不算违纪,再说,咱们都快不是军人啦,我到排里转转,不准他们偷看,偷听也不行。(回屋)

杜满昌:来啦?

莫林花:你才看见我?

杜满昌:你说送东西,除了酒还有啥?

[莫林花半天没吱声,特别悲伤……

莫林花:你不命令老姐夫杀驴吗?他下不得手,我找人杀的。

杜满昌:嗐,我也是一时着急。

莫林花:那我回去了?

杜满昌:大半夜的,都是山路。

莫林花:你送我?

杜满昌:我派个战士吧。

莫林花:你送我。
杜满昌:不好吧?连里有人会说闲话的。

莫林花:你不是连长吗?

杜满昌:正因为我是连长。

莫林花:就你送。

郑解放:我看行,老杜,你就送送人家,就是天天送还能送几回?

莫林花:回去的路上有狼呢。

杜满昌:有啥狼?我们这天天放炮,有狼也都躲大山里去了。

莫林花:就有。

杜满昌:等我,我穿件衣服。

[帐篷内,杜:老郑,你憋着坏呢。郑:那丫头不错,长的俊呢。杜:我犯错误你高兴?郑:哪是错误,喜事呢。

[杜出门,莫林花笑了,两人奔山下离场,郑跟了出来,遥望。画外音:郑解放:这个老杜,要是他被那丫头迷上可太好啦,他脱军装留在塔河或是上来劲,隧道的事也能撂了吧?

[切光,山道上。两人过场,谁也不说话。

杜满昌:你那匹小马呢?今天咋没骑?刚进大兴安岭时,见鄂伦春人骑那么矮的马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你们的马能穿林爬山。

莫林花:别问行吗?我十岁那年就开始骑它,昨晚把它杀了。

杜满昌:为啥?

莫林花:让你欠我的。

[杜不明白,但不敢问。

莫林花:部队上为啥不让你们在当地找对象?

杜满昌:不让就是不让,这是军纪,没有为什么。

莫林花:这可不讲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咋会立这么个不讲理的规矩?那人家同意呢?

杜满昌:同意也不行。啊,这是我们部队在战争年代订下的纪律,那时候每天都行军打仗,每到一地都住在老百姓的家里,你说部队一出村,把人家的姑娘给拐跑了,那还是人民的子弟兵吗?还有就是部队不知往哪开?一上战场又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在住地跟人家姑娘勾三搭四,部队又不能带家属,一拍屁股走人了,那个姑娘咋办?还有就是心里想着那点事上战场,那兵能拼命吗?最重要的是军人同住地女青年来往,万一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军民关系。

莫林花:你们总不会当一辈子兵吧?比如你?要是不穿这身军装了,咋办?

杜满昌:啥咋办?回家呀!该干啥干啥。

莫林花:你一脱军装,我就嫁给你。

杜满昌:不行。

莫林花:你不喜欢我?

杜满昌:喜欢。

莫林花:你说过,最看不得女人扛东西,你会是个好男人。

杜满昌:可我是军人。

莫林花:再过几天就不是了。

杜满昌:我们师长说,可考虑我留队。

莫林花:那我等你,等你脱军装的那一天,你总不会当一辈子兵。

杜满昌:我要是真当一辈子呢?

莫林花:我等你一辈子。

杜满昌:哪有你这么傻的。

莫林花:我们鄂伦春人就这样。

杜满昌:林花,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找到一个比我还好的人,我除了带兵什么都不会。

莫林花: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兵。

杜满昌:林花,你坐下,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好,说心里话,我也想对你好,我这五大三粗的,还不识多少字,要是能找你这样的俊媳妇,不知是我家几辈修来的福份,我娘要在世不知有多高兴呢。记得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从隧道里出来,你就站在隧道旁的雪地里,肩上和头上的雪都没化,你看我的眼神把我惊住了,心里很慌也很暖。你说,衣扣,山里的风硬,这话我只在小时候听我娘说过。你对我好不但我知道,全连的战友们也都知道,还传到了团里。有次到团部开会,我们政委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有那事吗?我跟你说过,部队有纪律,不准军人同当地的女青年不清不白的,我说没有,说的时候心里也很紧张,也没底,因为我心里有你。政委说,你是个老兵了,不用提醒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你还是个连长,你在带兵。我知道政委的担心,在部队什么事情只要一道命令就都能解决,只有感情,只有感情是最不好掌握的。从我带兵那天起有三件事不能含乎,一是完成任务,二是部队建设,三是军民关系。自从进到大兴安岭我就没探过家,工程紧,连队干部没配齐,撒不开手,我也是三十好几了,我不只是军人还是男人。

我跟政委说,我会处理好。政委说,万一呢?万一有些事传到地方去,不仅是军民关系,还有民族关系。

我正了正军帽说,从现在起,我的营区吹不进一根长头发,铁路通车的那一天四连也不会带走一根长头发。

[静场。

杜满昌:原谅我。

[莫听懂了,哭了。

莫林花: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都要脱军装了,你不再是军人。。

杜满昌:可我带的是四连,有战旗的四连,要写进军史的,我不能让人说,四连的最后一任连长把当地的姑娘拐跑了。

莫林花:你要是真走了,还回来吗?。

杜满昌:回来。

莫林花:真的?

杜满昌:山坡上躺着我的十一个弟兄,走到哪也不会忘了他们。

莫林花:我等你。

杜满昌:别的。

莫林花:就等。一直等到你的心不再是石头做的。

杜满昌:看见屯里的灯光了,我在岗上看着你,万一碰着人影响不好。

莫林花:四连的名声是你的命啊?

[杜摆摆手。

莫林花:你要是只狍子,我一枪就把你撂这儿。

[说着跑下,把杜一个人扔下。杜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不动,耳边响起家乡的民谣:小小子,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小小子。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杜慢慢地转身往营区走去,营区很静,人们好像都睡了,月光下,杜满昌环视着整个的营区和背后的山岭。

画外音:来这七年了,还没好好看过这三荣岗,这里风景很美呀。这回一走还不知啥时能回来看看,再回来的三荣岗还是现在的样子吗?不会,她会变,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会变老吗?会变得我都认不出来,那她会认出我来吗?是都认出来好,还是认不出来好呢?那就不回来,不见面不闹心,可我能不回来吗?我把我前半生最珍贵的东西都撂到这了,在这脱的军装,脱下了军装的杜满昌还是杜满昌吗?

[杜来到了后山的坟茔边,静静的坟场月光如水……杜反身在帐篷前拽过一把铁锹,开始沿着坟场挖坑。

[郑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始终在关注杜的一举一动。

郑解放:老杜,你要干什么?还不睡觉?

杜满昌:能睡着还说啥了。

郑解放:真是个好姑娘,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满昌:闭嘴。

郑解放:你想埋什么。

杜满昌:刚才我下山时看见道边有些不能用的枕木,有空的时候咱把枕木扛回来埋这当桩子用,给他们弄个院子,咱们走了,万一山牲口下来,别把坟踩漏了,那样会进雨水。

郑解放:别干了,等有空时全连人一起动手,这点活儿咋够咱们干的。

杜满昌:不干也睡不着,闲着难受。

[郑回身也拎把铁锹来。

杜满昌:不用你,我这是闲的。

郑解放:你睡不着,我就能睡着吗?进山时,军旗猎猎,号角齐鸣,三个铁道兵师,八万多人,响起的队列声惊天动地,转眼间变成一帮老百姓各奔东西了。

杜满昌:拿个镐来。

郑解放:(递过去)今晚的月光真好。

杜满昌:老郑,咱俩把话说下,咱俩无论谁留队,每年逢年过节的都过来看看,烧点纸,圆圆坟,然后跟他们说会儿话,咱们走了,这里太静了。

郑解放:嗯。

杜满昌:还有,咱俩约定个事,在以后的日子里,谁要是先走了,就是也到那边去了,另一个人一定负责把先走的骨灰送到这来,那边的战友也该有个带兵的。

郑解放:这话说的早点,但一言为定,这个约定就是这根桩 ,咱把它钉在大山上。

杜满昌:记着,我有那一天,就埋这儿,我是他们的排头兵。

郑解放:我埋在队尾,行军时看有没有掉队的。

[两人把活停下了。

杜满昌:我想抽棵烟。

郑解放:给我也整一棵,我不会卷,你把我当成四连人啦?

[互相点着,郑凝视着月光下的坟茔。

杜满昌:你不愿意?

郑解放:四连是咱师的一杆大旗,要能站在它的旗下,对得起这身军装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杜满昌:老郑,要是上级真要在咱俩中选一个留队,你比我合适,你有文化,留队是在铁道兵留守处,要写材料,我不行。

郑解放:可你是名真正的军人,连心都是军装绿的,你离不开部队。

杜满昌:不整了,回去睡一会儿。

郑解放:(回头)要是还有条件,给他们立个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

杜满昌:碑?老郑你想知道我为啥就是抗命也要把隧道打通吗?

郑解放:你决定的事肯定有道理。

[杜走进坟场,站在一座坟的前面,轻轻地将坟上的荒草拔下……

杜满昌:他叫徐新国,河北承德人,牺牲那年还不到十八岁。

(切光画外音):那是个下午,三排的任务是运毛石,就是把放炮崩下来的岩石从隧道里运出来,我们没有装岩机,就用手推车,这样,石块大的要用大锤敲碎,当小徐抡起大锤在砸一块大石块的时候,石头下的一截带雷管的没响的炸药响了……

[全场的一声,灯光摇晃,石头滚落,回忆:

[远处“轰隆”的声音传来,合衣枕着安全帽的杜满昌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帐篷,有些战士也从不同的地方跑出来,向山上望去。

杜满昌:出事了,卫生员!快,上山!

[杜带众战士下,一股浓烟遮住全场,隐去连部的帐篷,战士们在救助伤员,杜冲上,指挥人们抢救……

杜满昌:欧阳,快回连部联系团部卫生队,准备担架。

卫生员:连长,团里就是来人也得三个小时,现在咋办?血止不住。

杜满昌:联系塔河医院,让他们帮忙。

[浓烟散开,营区,一些缠着绷带的战士,担架上躺着伤员……

卫生员:连长,小徐怕是不行了。

杜满昌:(大吼)不行也得行!快,往塔河送。

[远处车鸣,塔河县委冯书记带医护人员跑上,马上进行急救,轻伤员被扶或抬下场,一医生跪在担架前摇摇头……杜头一晕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爬到担架前将小徐抱起来,徐浑身是血。

[静场,连医护人员都摘下了帽子。

冯书记:整理烈士遗体。

[医护人员上前把小徐从杜的怀中扯了出来,开始擦拭,有人取来新军装……

[杜拄着地,一动不动。冯书记上前,递过一支烟,杜满昌没接。

冯书记:杜连长,我们来晚了。

[杜满昌摇摇头。人们在忙碌着,烈士的遗体架了起来,战士们从山上采来冬青,围在遗体旁,用山上冬天等特有的方式表达失去战友的悲伤。杜从悲痛中醒了过来,同冯书记交谈。

冯书记:这名烈士是为塔河人民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要为他举行一个庄重的葬礼。

杜满昌:不用,你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并把我们的其他伤员都接走了,我们非常感谢你们。

冯书记:杜连长,你这话说的没意思,要是我们能来得再快点,这名战士或许能救过来。

杜满昌:你们尽力了,团里的卫生队到了之后,让他们到你们的医院中去接伤员。

冯书记:为啥?怕我们治不好同志们?我们在来前就组织了当地最好的医生,所有的费用都由县里负责,我们无法将死去的战友救活,可我们能让伤了的战友得到最好的治疗。这个你放心。

杜满昌:我们是军队,能不给地方添麻烦尽量不添麻烦。

冯书记:我叫你一声老杜行吗?我听说这位烈士是十八岁,我的孩子今年也是十八岁,做为一个父亲,我扎心呐。

杜满昌:我们是军人。

[四连的汉子们都站在山坡上,他们衣衫破碎,浑身是泥水,有的缠着绷带,像整块的岩石,错落、健壮的身躯完成一群雕像……

冯书记:老杜,你看你们的士兵。我想好了,在这条隧道打通了那天,我们要为四连立碑,就立在隧道的入口处,把这些士兵都刻在上面,这块碑不光是为了纪念为这条铁路牺牲和奋斗的战友们,还为铁路两边生活着的人民,让他们记着你们,想着你们。

杜满昌:谢谢!我们一定把隧道尽快打通。

冯书记:我们一定要刻一座像天安门广场上那样的石碑。

[两双大手握在一起,冯书记动情地抱住了杜。

[烟雾散了,回到回忆前,郑和杜在的坟茔前。

杜满昌:那天我听到了对面五连的炮声就在想,我们四连不能把一个还没打通的隧道交给地方,人家真把碑立在那了,我们咋交待?说还有一截没通你们打吧?是,这也没什么,我们有军令在,地方上的同志也能理解,可当我看到我们的战旗,那块碑就会成为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刚才有人说,我把四连的名声当命了,在军人荣誉面前,命又算得了什么?

郑解放:老杜,我能叫你一声哥吗?

杜满昌:不整了,别把战士们吵醒了,回去睡觉,咱有酒啦,回去喝一口?(二人下)

[一群战士悄悄地扛着长短不齐的枕木上,站在坟茔前,落幕。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6)

第三幕  肝胆别离

[坟茔边的围栏弄好了。内喊:欧阳喊:吃驴肉馅大包子喽!引起一阵激动的敲饭盒的声音……

战士甲:乔老兵!哎!乔班长回来啦!

[一群战士蜂涌而上,大乔同战友们拥抱,并拿出大枣和花生一类的家乡物产分给战友们……

战士甲:乔班长,你的假期没到啊?

战士乙:你真有口福,今天咱连吃驴肉馅的大包子。

大  乔:驴肉?

战士乙:是驴肉,老姐夫把他那“小心肝”给杀了。

大  乔:看来四连真要散伙了。

[杜在门口一动不动,大乔跑步过来:报告!乔建国奉命归队。

杜满昌:接到通知啦?

大  乔:没有,别的连的战友往家里打电话了,我听说咱们部队要撤编就赶回来了。

杜满昌:你不回来也行,复员手续都替你办了。

大  乔:我想回来。

杜满昌:先回排里吧,你的被装在连部呢。

[大乔没动,悄悄的同杜说,杜鹃也跟来了,她说还能同咱们一起回家。

杜满昌:在哪呢?

大  乔:没你的话,她不敢上山,在山下呢。

杜满昌:这丫头,让她上来吧,别跟战友们说啥。

大  乔:是。

[杜在山口那等着,杜鹃跟着大乔上场。

杜  鹃:哥!

杜满昌:咱姐好吗?

杜  鹃:好,她家老二也当兵了。

杜满昌:嗯,听说了,大乔,你先回排里去,他们都等着你呢,啊,刚回来先休息一下,昨晚在车上没睡吧?

大  乔:咱们部队真的要取消?

杜满昌:是,命令到了。

大  乔:那我们咋办?

杜满昌:这不是你想的,该想的就是执行命令。

大  乔:她住哪?

杜满昌:你别管啦,你马上归队。

大  乔:是。(下)

杜满昌:杜鹃,说话的日子长着呢,你先在山下住几天,我们都很忙,我们下山时再一起回家。林花!

[莫林花从树间转出: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杜满昌:麻烦你,这是我的一个老乡,你帮我接待一下,在你家住几天行吗?

莫林花:(敌意的)她是谁?

杜满昌:山东老乡。

莫林花:怎么个老乡?

杜满昌:就是老乡嘛!

莫林花:我要是不管呢?

杜满昌:三十里之内连个旅店都没有。

莫林花:那你也跟着去我家。

杜满昌:不行,我有工作。

莫林花:你不怕我不给她饭吃?

杜满昌:(笑了)她不吃葱花。

莫林花:我就是欠你的,你叫杜鹃?

杜  鹃:嗯。

莫林花:走吧,杜连长把我当他的兵了。

[营区里,欧阳大喊:“大肉包子真香啊,吃上这顿就是死了也值!”

[莫浑身一激灵,站住了,一种悲伤从背影上散发出来。

莫林花:你,(冲着杜满昌)欠我一个大人情,这辈子都还不了。

杜满昌:是。

莫林花:是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不光是你,整个四连都欠我的。(急下)

杜满昌:好姑娘,真想在家乡遇见你。

[山下。莫林花的家。莫忙乎着做饭,杜鹃倚在门旁伸不上手。

莫林花:你是杜连长的对象?

杜  鹃:(笑了)像吗?

莫林花:我说的呢,死活就是不吐口。

杜  鹃:什么不吐口哇?

莫林花:他说他家穷啊,没爹又没娘,你愿意?

杜 鹃:是穷,穷得连家都没有,打小就在姐姐家长大的。不愿意咋办?不跟着他不行啊。

莫林花:别看他在部队人五人六的,回地方一个小连长啥也不是。

杜  鹃:那你喜欢他吗?

莫林花:我理他?他都不如我上山打只大狍子。

杜  鹃:别嘴硬,我也是女的。

莫林花:我们族有个说法,好猎人不打三腿的兽。

杜  鹃:啥意思?

莫林花:大骗子,明明家里有对象,搞过对象的人我才不找呢。

杜  鹃:他跟你说过家里没有吗?

莫林花:跟别人说他老家没有。

杜  鹃:他真没有。

莫林花:你是鬼呀?

杜  鹃:你炖的肉真香。

莫林花:我往锅里下毒啦,药死你。

杜  鹃:(笑了)给我盛一碗。

莫林花:四连人过几天就走了。

杜  鹃:你喜欢杜连长?

莫林花:猜不呢。

杜  鹃:我坐了几天车了,咱睡吧。

[息灯,黑暗中。

莫林花:你会同杜连长结婚吗?

杜  鹃:睡吧,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太阳光射在室内,林花站在杜鹃的铺头。

杜  鹃:怎么?你一宿没睡?

莫林花:等着太阳升起呢。

杜  鹃:那个憨人真有福。

莫林花:你会跟他结婚吗?

杜  鹃:我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从小他就背着我。

[莫林花眼睛直直地盯着杜鹃,笑得像花一样,半天才说,我能叫你一声姐吗?

杜  鹃:你比我大。

莫林花:大也叫姐。

杜  鹃:要是我哥回老家呢?

莫林花:我坐上火车找他去,我琢磨着他不会忘了三荣岗。

[连部。

郑解放:老杜,我带人进隧道吧,你在家休息,这几天你根本就没睡。

杜满昌:昨晚我查铺,小伙子们睡得真香,他们太累了,他们要回家了,是不是该让他们歇歇?

郑解放:那个约定呢?

杜满昌:算了,四连都散了,留块碑能咋样?

郑解放:冯书记又来电话了,说要开欢送会,给四连备下了壮行酒。

杜满昌:求你个事,连里的复转教育就交给你了,你带着大家,我有点累。

郑解放:放心吧,我当过指导员。(下)

杜满昌:欧阳,把姚工叫来。

[姚工上。

杜满昌:透水严重吗?

姚  工:问题不大,只是苦了战士们,要顶着水干,浑身都是湿的。岩层变了,由花岗岩变风化岩了,碎石增多。

杜满昌:会塌方吗?

姚  工:可能性增加。

杜满昌:还能有几米?

姚  工:最多两米,一组排炮下来就差不多,只是打眼时要小心,风镐一震动会松动岩层。

杜满昌:没事了,你忙你的。

[杜换装,在屋角拎出个油壶,出门,悄悄把大乔带上来。

大  乔:连长,我听说隧道没打通?

杜满昌:是。

大  乔:这样撤下来,四连挺丢人的。

杜满昌:你休息好啦?

大  乔:睡一宿觉啥都解决了。

杜满昌:你扛风镐,我带炸药,咱俩进隧道,姚工说,一炮下去肯定透亮。

大  乔:隧道里有危险?

杜满昌:没有。

大  乔:哥,我跟你五年了,没有危险你不会亲自上。

杜满昌:没事,就是手有点痒,好长时间没摸风镐了,这是我们四连解散前的最后一炮。

大  乔:那咱俩一人一台机器,我想放咱连的最后一炮。

杜满昌:别惊动别人。

大  乔:是。(二人下)

[营区,战士们都坐在场上,听郑在讲。

欧阳:郑干事,现在休息了,你给我们唱支歌吧。

郑解放:唱什么?

战士甲:唱个战友的吧。

郑解放:我还真不会,(想了想)再见了,大别山……

[隧道里,大乔抡起风镐,顶在岩层上,钻头震动,粉沫飞扬。杜盯着隧道顶棚看着,拿起另一架风镐。二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协调……

大  乔:连长,咱俩好久没在一块打眼儿了,你带我时我还是新兵呢。

杜满昌:大乔,老娘的病咋样?

大  乔:撂了半年炕,前些天拄棍下地了。

杜满昌:离家五年的儿子回家了,老人家心里一高兴,病就能好一半,这事怨我,早批你探亲假就好了。

大  乔:(把风镐停下了)哥!

杜满昌:嗯。

大  乔:我把杜鹃带俺家去了,我娘看见第一眼就坐了起来,她扶着杜鹃的肩头挪到炕边,说她能下地了,让杜鹃扶她到院里去,说要跟邻居们说个话,说老乔家哪辈子修来的福啊,她见着杜鹃就哭了。

杜满昌:杜鹃从小就没娘,见着你娘肯定亲。

大  乔:有件事杜鹃不让我跟你说。

杜满昌:说。

大  乔:我俩登记了。

杜满昌:(也把机器停了)什么?

大  乔:这事怨我娘,杜鹃进俺家就管我娘叫了一声娘!我娘就懵了,她跟杜鹃说,你是仙女,俺是不是在做梦?就怕明早眼一睁你就不见啦。杜鹃是个好姑娘,她也知道,我娘没多少天活头了。

杜满昌:啊,这丫头,好好待她。

大  乔:哥,你放心。

[重新开动风镐,两台机器响得很有激情。

[杜手中的风镐突然停了,两人查看。

杜满昌:钻头被岩缝卡住了。

[大乔接过来,往后拽一拽,没动,又重新打开风门,风镐没动静。

大  乔:卡的很死。

杜满昌:这是最后一个炮眼了,把钢钎卸下来。

[大乔动手把钢钎从风镐上拽了出来,用手把住摇动,仍然没动。顺手拿起大锤,冲着钢钎砸去,隧道的顶棚在摇动。钢钎被抽了出来。

大  乔:哥,这个眼换个地方我来,你出去准备炸药吧。

杜满昌: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才看岩顶不是这样,是不是动啦?

大  乔:没事,最后一炮了,炮声响过,两头就透亮了,连长这会是咱们铁道兵打的最后一条隧道吗?我真高兴,咱四连的最后一炮是咱俩完成的。

杜满昌:别分心,我觉得岩层有些松。

大  乔:没事,屁大功夫就完活儿。我真不愿把这个炮眼打完,这是我当兵最后一个炮眼了,抱风镐五年了,像开机关枪似的。

杜满昌:打深点,隧道通了,咱全连在隧道口照张像,塔河县要给咱四连立碑呢。

大  乔:真的?哥,一会儿进洞时带壶水来,渴了。

杜满昌:别叫哥,还叫连长。

大  乔:是,连长。(大乔怀抱风镐,把声音开得很大,很有力量,很兴奋。)

[杜来到洞口,笑了,听着远处传来郑解放的歌声,

[洞内“轰隆一声,大面积瘫塌的声音,一股烟尘从隧道内涌出……

杜满昌:哎呀!!

[转身冲进隧道,隧道内烟尘弥漫,看不清人,巨石塌落塞满隧道,大喊着:大乔!

大乔:我在这儿(在石头的缝中传来大乔微弱的声音)。

杜满昌:咋样?

大  乔:我还活着。

[杜在搬石头,一部分人冲上,石块很大,搬不开。

杜满昌:拿撬杠(众人把两块挤在一起的石块弄开,大乔露出来。众战士赶忙上前扶他。)。

大  乔:别动,我被大石压住了,动不了。

杜满昌:快把他身上的石头挪开。

[众人全都上手去搬,各种工具都用上了,大乔身上的石头纹丝不动。

杜满昌:快搬呐,使劲。

姚  工:连长,石块被楂住了,人力不行。

杜满昌:咋办?

姚  工:得有大型的起重设备。

杜满昌:山上没有,快多拿撬杠。

姚  工:撬杠没用。

杜满昌:快,快喊人。

姚  工:人多站不下,伸不上手。

杜满昌:快想办法。

姚  工:碎石,用手锤和小钢钎把大石震裂,或用小型爆破。

杜满昌:快,下手哇!马上向团里汇报,调起重设备来,同塔河联系,让他们来支援。

大  乔:(从昏迷中醒来)连长!别着急,我不怎么疼。

[杜的鼻子“扑”的一下喷出血来,有人马上上来为他止血,他大喊,“滚开!”

杜满昌:(拿起小锤用钢钎敲打石块)拿大锤来!

姚  工:不行,大乔在下面会受不了的,小锤用时太长,我怕大乔挺不住,爆破更不行,下面是活人啊!

杜满昌:(大吼)咋办?

[全场没有一点声音……

[郑解放带着更多的人赶来,挤进隧道。

郑解放:老杜,情况怎么样?

杜满昌:大乔被塌方压在下面,身上的石块太大,我们连就没有能起重的设备,大乔还活着。

郑解放:团里已经知道了,正派人带设备往这赶。

杜满昌:从团里开到这得两个小时,拉起重设备的是大型车辆,能开上山吗?

郑解放:老杜,别急,再想别的办法。

杜满昌:冒顶落在大乔腿上的石块有帐篷那么大,并且还卡在隧道壁上,我们手里只是撬杠、大锤、钢钎和一只千斤顶……(他的鼻子又涌出血来)

[内喊:“连长!”大乔醒了。郑和杜跑回隧道。战士们还在努力,有的战士手上都是血。

杜满昌把手扶在大乔的头上,大乔转动着头,看见了杜和郑。

大  乔:连长,我会死吗?

郑解放:不会,团里的抢险车马上就到。

大  乔:我的腿真凉啊。

郑解放:大乔,你再挺一会儿,我们会把你救出来的。

大  乔:嗯,我能挺住。就是有点冷。

[杜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大乔的身上,周边的战友都脱下了衣服,昏暗的灯光下,现出一群脊梁……

杜满昌:取绳索来,看能不能绕过岩石,拽一下。

姚  工:我想过,只是拉动的方向正是大乔身子的方向,隧道里窄,那样不行。

大  乔:我好像听到了汽车声,团里的车是不是到山下了?

郑解放:是,肯定快了,我出去看看,迎接一下。

[郑出来,拽着姚工。

郑解放:把咱连的那台柴油机发动起来。

姚  工:我懂了。(跑下)

[远处传来发动机声,郑重回到隧道里,迎面碰到杜。

杜满昌:真有汽车声,到了?

[郑拽住杜,摇摇头。

郑解放:人能挺着就是靠个念想。

[杜身子一软……隧道里又传出小锤的敲打声和战友们喊着,使劲,使劲的声音。

杜满昌:老郑,我都悔死了,要是听你的,要是心里没有那块碑,要是大乔探亲不回来,他的假还没到期呢,要是我不带他进隧道……

郑解放:老杜,四连的荣誉在你的心里比天大,我要是四连的连长也会下令把隧道打通再走。因为过几天四连就剩下一面旗了。

杜满昌:那时我就想,有一块写着四连的纪念碑立在四连消失的地方,这也是给全铁道兵留个念想,我真混呐。

郑解放:出这意外是谁也没想到的。

[日光,夕阳如血。

[冯书记带医疗队和扛简易起吊设备的工程人员上场。

冯书记:杜连长,怎么样?快进隧道。

杜满昌:(瞅着他们带的设备摇摇头)有烟吗?

冯书记:我们来晚了?

杜满昌:没有,冯书记,谢谢你们,这些设备用不上。

冯书记:通往隧道的路没通,拉大型设备的车上不来。刚才在山下看见团里的车也到了。

[团抢险队的人带着报话机上。

队  长:杜连长,我们的车上不来,咋办?

[杜的鼻子又出血了。

[医务人员从洞中出来。

冯书记:怎么样?

医  生:进行了输氧,止血,情况不好。

杜满昌:能不能马上弄出来,腿不要了,只要人能活着?

医  生:不单是两条腿,腰部也在石头下面,而且没时间了。

[ 静场,久久的静场……

队  长:杜连长,我们进去再试试。

[内 喊:连长!大乔叫你。

杜同所有人员跑进隧道中。大乔又扬起头,四下看看:“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杜满昌:嗯。我在。

大  乔:杜鹃能来吗?我想见她。

杜满昌:不急,团里的人快到了,会把你救出来的。

大  乔:就是现在她上山也不一定赶趟了,我真想跟她说几句话。

杜满昌:你再挺会儿,大家都在想办法,塔河的冯书记也带人来了。

大  乔:我怕我挺不住了,真冷啊。

[ 杜紧紧地抱着大乔,解开衬衣用胸膛捂住大乔的胸膛,泪流满面。

大  乔:(又醒了)哥,是你把我接到部队的,我愿意当兵,愿意当你的兵,刚当兵的时候,想到过死,我不怕,只是有了杜鹃就怕死了,这回恐怕我不能跟她跟你一起回家了。

[杜死死地抱着大乔。

杜满昌:要是不把你带进隧道,也没这事,哥悔死了。

大  乔:咱俩是全连最好的风镐手,你不带我带谁?只是摊上了。

杜满昌:我派人叫杜鹃去,一会儿就能来。

大  乔:不了,现在我这样还是别让她见了,死了也别见,只是有件事,杜鹃不让我跟你说,她怀孕了,反正也没几天,别要了,她以后要嫁人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杜满昌脱下白衬衣,将大乔脸上的血擦着。

大  乔:哥,跟你当了五年兵,还没放过枪呢……(牺牲。)

杜满昌:(大喊)大乔!我的好兄弟!

[隧道外的人闻声都冲进来,大家都把帽子摘下……

冯书记:整理烈士遗体的事交给我们吧。

杜满昌:欧阳,取套新军装来,拿我的。

医  生:烈士的腿咋办?怎么弄出来?

冯书记:杜连长,你看?是不是把石块炸开?

杜满昌:不行。

郑解放:谁有毛巾?

[毛巾递过来,把大乔的脸盖上。

郑解放:医生,能有别的办法把烈士的遗体运出洞外吗?

医  生:切开。

众战友:不行。

姚  工:按现有条件,只能将石头炸开,那遗体就更不像样子了。

众战友:那也不行。

杜满昌:有手术刀吗?我来。

众战友:连长,不能让乔班长没有腿呀。

杜满昌:闪开,我来。

[切光。隐现一付担架上白布盖着一段方方的遗体,新军帽,帽徽特别的红。

[场外,杜鹃带血的呼喊:“大乔!”

画外音(杜满昌):三班,把你们的嫂子截在山下,不准她上山。

战士甲:能行吗?咋跟嫂子说?

杜满昌:就说是我说的。

冯书记:杜连长,郑干事!乔建国同志的葬礼由塔河县委县政府负责举行,让全县人民为他送行。

杜满昌:不啦,他是士兵,是我们四连的事,是我把他派到那边当班长的,他的葬礼是该是兵的方式。

冯书记:那我们要马上立碑,请放心,这块碑不是墓碑是丰碑,让我们全县人民永远记着英雄的四连。

杜满昌:最初您说的时候,我就想着这块碑,我想在这三荣岗上留个念想,四连没有了,碑还在,同时,也想着我们四连还要对得起那块碑,就想着把隧道打通。可现在不想了,不但不想碑的事了,还不想打通隧道的事了,冯书记,剩下的隧道,你们能完成吧。

冯书记:这没问题,你们撤出吧,剩下的我们来。

杜满昌:一排长!把乔建国抬到营区去,全连换军装。集合!

一排长:是。

[切光。

[坟茔场,又一座新坟,全连列队,军容严整,脱帽,行注目礼,久久不动,山中林涛声响起……

杜满昌:从现在起,全连撤出隧道,以排为单位开展复转教育,没有命令不准出营区,各排带开。

[没有一个人动。

杜满昌:解散!

一排长:连长,隧道呢?

杜满昌:移交地方了,他们会打通的。

众战士:那不行,我们要打通它。

杜满昌:不打了,整理内务,组织学习,准备下山。

众战士:不行。我们现在就进隧道。

杜满昌:我说的是命令。执行!

一排长:连长,这回我们不能听你的。

杜满昌:你们在抗命!

一排长:跟着一个抗命的连长,我们就是也敢抗命的兵,这次你说的不算。咱们走。

杜满昌:都给我站住。过去是我错了,把大乔的命扔到了隧道里,你们不能再进隧道了。(杜泪流满面)

[静场。队尾一个轻轻的声音:“连长,我们就是为了大乔,我们忘不了乔班长啊!”(大家都哭了。)

杜满昌:我快不是你们的连长了,也许这是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大家都回到营区去,等着下山的命令。

众战士:我们要进隧道,我们要把隧道打通。

[杜满昌回头瞅着郑解放。

杜满昌:郑干事,你劝劝同志们。

郑解放:这次进隧道,我带队。

杜满昌:你?

郑解放:团长让你马上到团部去,请求处分的报告我写好了,另外,大乔的家属也一同带到团里,政委要见她,告诉团长,这次抗命是我决定的。

杜满昌:老郑!

郑解放:别说了,大家拿工具,上山。

杜满昌:都给我站住,你们要把我当罪人,你们就去,要是你们还把我当连长,就听我这一回,最后一回,当兵的时候就记住,执行命令是军人的最高天职,后来军人的荣誉就像我的命,可在真正的生命面前……生命更重要。

画外音(郑解放):老杜被撤职了,按普通士兵处理复员,我也领了个处分。

丁护士:挨处分了?该!让你不听我的话,这回留队的事泡汤了,咱俩的缘分也尽了,你咋想的?

郑解放:祝你幸福。

丁护士:幸福个屁,我爸背地里还夸你呢,说你临场的举动像四连的兵,以后会是名好军人。我爸批评我了,说我不该让你只想着留队,分你的心,可我不只是名军人还是个女人。

郑解放:你有什么错?我也爱部队,我想当兵。

丁护士:这回完了,你回你的天津吧。你怎么不说话?你会想我吗?傻子,我也写好转业报告了,你要是真转业,我跟着你。解放!我爱你。

郑解放:小懒猫儿,我会……

丁护士:得了,太肉麻的话我受不了。

[山下,汽车的喇叭声,四连全体列队在坟茔前,站在队前的是郑解放,全连只有他还戴领章帽徽,杜跟在队尾,人变得苍老了。

郑解放:杜连长,你来主持吧。

杜满昌:我不是连长了,没资格了。

郑解放:在四连面前,谁还有资格?撤职是撤职,我们面前你还是连长,而且你永远是我们的连长。

杜满昌:我没力气喊口令了。

郑解放:老杜,你快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转身)全体都有啦,敬礼!

[静场。

杜满昌:(在队伍的后面,冲着坟茔)战友们,我们依照命令,该走了,我们不会忘记你们,永远不会。到了我该来的那一天,我回到这儿,你们还是我的兵。

[欧阳“哇”的一声哭了。

杜满昌:都给我站直了,谁也不准哭。四连人无论到哪都是一个兵。全体都有了,向后转!

[没人动。

杜满昌:向后转!

[还是没人动。

[杜拨开人群,捧起一把土撒在坟头上,众人都捧着土分撒在战友的坟头。

[冯书记带着人群来送行,涌上,见此情景,把帽子脱下。

郑解放:降旗!

[莫林花牵着那头“小心肝”,远远地站着。

杜满昌:老姐夫!

老姐夫:到!(跑步到杜的面前,敬礼!)

杜满昌:那是不是咱连的“小心肝”。

老姐夫:什么“小心肝”?

杜满昌:你给我立正!

老姐夫:是。

杜满昌:说。

老姐夫:“小心肝”跟咱四年啦,上山的车重,它常跪在雪窝里,可套不松,劲不泻,我下不得手哇,就到屯里给了莫姑娘。

杜满昌:大肉包子是咋回事?

老姐夫:后来才知道,莫姑娘把她的小马给咱杀了。连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杜满昌过来抱住老姐夫,老姐夫哭了。

老姐夫:莫姑娘是个好丫头,她对得起咱四连,你该对人家好点。莫姑娘说,等“小心肝”老了那一天,她会把它埋在咱连的陵园里。

杜满昌:归队。

[郑解放从队伍中出来,走到杜满昌跟前,老姐夫抹抹眼泪走了。

郑解放:杜连长,还是你带队。

杜满昌:我说了,我不是连长了。

郑解放:同志们在那边等你呢。

杜满昌:不行。

郑解放:政委说,大乔的家属一定要安置好,有困难同团里说。

杜满昌:她得先回老家一趟,她说要把大乔的娘接来。

郑解放:嗯,二排的唐庆国是大乔的老乡,我派他跟着回去,接老娘时有个帮手。

杜满昌:不用,我跟着回去,这是家事。

郑解放:怎么是家事?

杜满昌:啊,大乔是我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郑解放:下步去哪?

杜满昌:回家。

郑解放:一个人走?

杜满昌:带着杜鹃。

郑解放:大乔的媳妇杜鹃是你亲妹妹?

杜满昌:我没说。

郑解放:我琢磨的。那个鄂伦春族姑娘咋办?

杜满昌:把大乔留在了隧道里,我还有那闲心?

郑解放:不是闲心,你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咱连的“小心肝“给人家留下了,在人家的民族里送牲口就是聘礼,不认恐怕不行。你抬头看看,人家等着你呢。

杜满昌:盼她能找个好人家。

[冯书记带着好多领导过来了,两人看了一会儿,紧紧地抱到一起。

冯书记:有空回来看看,还是那句话,塔河县的每扇门里都是四连同志们的家。

杜满昌:我把我们连的十二个战友留在这儿了,正好一个班……

冯书记:别说了,我们要把这儿建个烈士陵园,逢年过节的忘不了他们,他们是塔河人民的儿子。

杜满昌:谢谢!

冯书记:你撤职的事我们也听说了,要是回去工作不好安排,你就留在塔河,这件事我能定。

杜满昌:不啦,我想回家。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催促声,杜走向莫林花,对视着,他又摸摸小心肝的头,什么都没说,跟着队尾走了。

莫林花:(大喊)杜满昌,你连头都不回,你要是只狍子,我一枪就把你撂这儿!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7)

第四幕 我伴军歌行

[四十年后,大兴安岭,三荣岗,现代化的烈士陵园。

[深夜。四连战友微信群“铁流”,静静地出现一行字:杜满昌,原铁道兵三师八团二营四连连长,山东沂蒙某地人,现某林场职工退休。手机号1370……单身。发布微信名:火箭。

[整个群里立时一片繁杂……

[连长找到了!连长有消息了!信息准吗?火箭是谁?发布的手机号关机,是因为是深夜?……

[静场,只是微信。

火  箭:目前可能是在去往大兴安岭的途中,回三荣岗。

微  信:火箭,你是谁?

[画外音:谁知道火箭是谁?

没人知道,昨天才加入的。

是谁给拉进来的?

是山花。

莫林花?

问问她,火箭是谁,他怎么得到连长的消息?

消息准吗?

莫林花,火箭是谁?你有连长的确实消息吗?

莫林花!莫林花!莫林花!

我们找连长找了四十年啊,我们想他呀!

[莫不回答。

山  花:是火箭找到我的,也不说他是谁,只知道也是军人,好像不是四连的,好像很年轻。老杜,这个该死的。

微  信:山花,连长是去大兴安岭了吗?能告诉我们准确的消息吗?

山  花:不知道呢,要是我能看见他,先杀了他再说。

郑解放:启动四连第一号令,进行人肉搜索,寻找杜满昌。

[长长的火车汽笛声,铮亮的铁轨,一个老人蹲下抚摸着铁轨、道钉、枕木……站起身来,顺着铁轨望向远处,望向大山。慢慢地走向山路,三荣岗。

[坐在路边锤腿的老年的莫林花,旁边放着一只篮子,见远处来了个老人,她站了起来。

莫林花:(打着招呼)上山啊!

杜满昌:嗯。

莫林花:山上露水大,凉啊。

杜满昌:谢谢!

莫林花:上山干啥呀?

杜满昌:看看。

莫林花:你不是这儿的人。

杜满昌:不是,在这当过兵。

莫林花:铁道兵?

杜满昌:是。

[莫上前把杜拽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二人端祥。莫一下子扔掉手中的筐,浑身发抖。

莫林花:姓杜的,你个要账鬼,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四十年呐。

[杜满昌眼睛直直的,半天不说话。

杜满昌:你是林花?真巧哇。

莫林花:巧个屁,听说你在家乡出走了,群里就猜你可能回三荣岗,我就在这等你,这块石头我坐了半个月了。

杜满昌:来,咱们坐下,你还好吗?

[莫哭了。

杜满昌:我想了,先看看大乔他们就去找你,咱们都老了,见一次少一次。

莫林花:走,跟我回家。

杜满昌:我想先上山看看大乔他们。

莫林花:先回家,明天我跟你上山。

杜满昌:回家?方便吗?

莫林花:你走时我还有个爹,现在屋里的耗子都是母的。

杜满昌:你没成家?

莫林花:都是你坑的,还有脸问我?

杜满昌:林花,你咋这么傻呀!

莫林花:你呢?老光棍一个,比我还傻。

杜满昌:你咋知道?

莫林花:微信群里的战友们找你找翻天了,火箭是谁?

杜满昌:火箭?啊,这孩子,我不让他说。

莫林花:杜满昌,四十年呐!(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杜满昌:林花,对不起,我没脸再见你们,大乔,我的好兄弟因我死了,杜鹃我的亲妹妹守了一辈子的寡,还有你,这都怨我呀,我没脸再见所有我爱的人。

莫林花:走,回家。

[林花的家,小院,寻常的摆设,没有了过去猎户家的样子。

杜满昌:不打猎了?

莫林花:枪被收了,国家不让打猎了。

杜满昌:那你都干点什么?

莫林花:种地。

杜满昌:你会?

莫林花:学呗,反正老天都饿不死瞎家雀儿。

杜满昌:你家以前住在屯里,咋搬到屯边来啦?

莫林花:这从窗户就能看见铁路,我知道你会有一天顺着这两根铁轨回来的。

杜满昌:是我害了你。

莫林花:都这把岁数了,还说这干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杜满昌:你呢?

莫林花:每天望着这来来往往的火车,日子过得就快了,通车那天,我以为你能回来,你没有;每年的八一节,我就在三荣岗的山路上等你,你还没回来;你们连的坟茔边上的青松都长的一搂粗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想啊,你可以把我忘了,一个山里的丫头不值得你想,可大乔他们呢?

杜满昌:你该找个好人家。

莫林花:说的轻巧,你一走,我的心里装不下别人。

杜满昌:是我害了你。

莫林花:你可把我害惨了,可现在说有什么用?你过的也不好。回家乡了,你为啥不找一个?

杜满昌:没那心情,我的所有都扔在三荣岗了,包括你。

莫林花:这么多年,你想过我?

杜满昌:想,非常想。

莫林花:那你为啥不回来找我?

杜满昌:我不敢回来,我一看到这的山,山就飞起来压在我的心上,我喘不上来气。

莫林花:这次咋想起回来了?

杜满昌:告别。

莫林花:那么说你还要走?

杜满昌:走。

莫林花: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等你四十年呐,这四十年里,我觉得你每一天都会回来,我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等你回家把杜鹃安置好, 等你知道自己不再是军人了,等你想有个家的时候,你就会回来,因为你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你也会知道到我会等你,直到死。

[杜从椅子上挪到床边,躺了下来,拽起枕巾蒙到脸上。

莫林花:你刚离开的时候,我就盼着铁路通车,只要火车通了,你就会坐第一列火车回来。那几年,我每天都到大乔牺牲的那条隧道去,看他们把岩壁抹上水泥,把枕木运进去铺往隧道的深处,把电接进去,电灯亮了,然后就是铺铁轨,他们在隧道的门口刻上三个大字:三荣岗 ,字是冯书记写的,写完就用红布蒙着,说等通车的那天揭开,这一看就把我眼边看到有皱纹了。火车通了那天,我是全屯第一个跑到铁道边的,我知道,我们屯口没有车站,火车不会停,但我觉得,我会在哪个车窗里看见你。

我想着你爱抽烟,每次从铁道边失望的回来,我都绕到屯口的商店买回几盒烟,我怕你突然地站到我跟前的时候,你没烟抽。姓杜的,你抬眼看看。

[莫扯开床边的一块被单,下面盖着一大堆香烟。

莫林花:这些年,我不再到铁道边去了,烟也不买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把我忘了,在你的家乡那边娶妻生子了。是,我也想过,我也该找个人家嫁了,小伙子是找不着了,总有老头吧?可一有这个念头,火车就响,列车就从关里那边往咱这开,一听火车的笛声,就想起你,就想起四连,我撂不下呀。枪被国家收了,我也不上山了,可三荣岗我去,去看大乔他们,坟上的草长高了,我给剪一剪,每次下雪,我又上去给扫扫,我怕哪一天你真的回来了,会怪我把他们忘了,我没忘记他们,就像永远不会忘记你一样。草绿草黄,坟头落上了雪,那又是一年。

莫林花:在你走的第二年,“小心肝”死了,死的那天它突然不见了,我就屯里屯外的找,后来在去往三荣岗的山坡上找见了,它不能走了,它卧在一片草上一动不动,它太老了,它在老了时候它想回三荣岗,我当时哭了,一头驴都知道回老家看看,你呢?

[静场。久久的沉默。

莫林花:哎!你怎么不抽烟?我给你准备的是我们这最好的烟。

杜满昌:不抽了。

莫林花:戒了?

杜满昌:嗯。

莫林花:喝酒吗?

杜满昌:不喝了。

莫林花:也戒了?

杜满昌:嗯。

莫林花:这些年你是怎么么过来的?烟酒都戒了?

杜满昌:在家乡的后山上有片林子,是县林场直管的,我一请示人家就同意了,让我当了看林人,还给我开工资呢。那是一片好林子啊,一排排、一趟趟长的虎势势的,都像四连的兵。后来我又种了一些,每年就是看着每棵树在长高,我在变老。

莫林花:住和吃饭呢?

杜满昌:前任看林人留下的房子,还是砖房呢,一个人的饭好弄。

莫林花:就没想成个家?找个女人给你生孩子做饭?

杜满昌:闲下来时也想,特别是在河边一照头发有白的时候,可每到想时,杜鹃就来看我,给我送东西,她往我的屋里一进,我就想起大乔,就看着她们孤儿寡母的,心里就透不过气来,就觉得自己没资格幸福,况且成家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呢。

莫林花:为啥?

杜满昌:因为我心里还有你,遇到女人肯定要跟你比,可世上还有女人比你对我好吗?

莫林花:你知道我对你好?

杜满昌:我又不是傻子。

莫林花:你就是傻子,当年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

杜满昌:我是军人。

莫林花:这些年你会常想起我来?

杜满昌:想,每天都想,想起你一笑就爱缩脖子,你跟我说,打小就跟爹爹上山撵山牲口,把腿都摔断了从来没哭过,可你在我面前哭了,哭得我扎心。

莫林花:屯里人也说我傻,自从四连一走,我的魂儿就跟着走了。杜鹃好吗?她也不给我来个信儿,我还叫过她一声姐呢。

杜满昌:她也是个傻子,她回去把大乔的娘接到我们家了,把大乔的孩子生了下来,守着孩子谁也不嫁,大乔的娘都劝她往前走一步,还年轻呢,可她不,一晃大乔的儿子都在部队当团长了。

莫林花:火箭?

杜满昌:嗯,这孩子,我叮嘱过他,我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莫林花:四连的人在到处找你,你咋办?这次回来就别走了,都这么老了,就是回山东你还能干啥?

杜满昌:就是啥也不能干了才走,不能给你添麻烦。

莫林花:咱们结婚吧?都这把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活几年?

杜满昌:不行。

莫林花:你个老犟种,你不是军人了,还没当官,老成这德性,还能干啥?你以为还有人要你?

杜满昌:林花,这辈子有个你这样的女人爱我,我活的太值了,等到走的那天我一点都不委屈。

莫林花:是上辈子我欠你的。

杜满昌:我累了。

莫林花:那就睡吧,外面的风真大。

杜满昌:明天陪我上山。

莫林花:真没良心,我这个大活人还不如山坡上躺着的让你挂心。

杜满昌:也不是。

莫林花:那是啥?

杜满昌:找个地儿。

莫林花:什么找地儿?

杜满昌:我想带兵了,还带着他们在军号声里,列队出操。

[回到序幕。

莫林花:后来,他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发病了。

[众人默哀,四连军旗迎风招展……欧阳把手机铃声打开,铁道兵之歌的旋律响起,每个坟茔幻化成一位位当年的他,青春、健壮、含笑而立。

[背景音响:雄壮的队列声,由远而近,群山的回声……

[大锤砸道钉的声音,远处火车启动的声音,一声长笛……

[远处传来,少年合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众人向山下望去。

郑解放:来,大家动动手,把他们的营区整理一下。

[众人捡石块,土块,干的树枝和草类,莫林花拿来几把扫把和工具,人们将坟头的荒草拔掉,填土,圆坟,有人在附近割来一些枝条,将栅栏编好,补整齐。

郑解放:谁带烟啦?

[烟递上,郑把香烟撕开,碾碎,从包里的本中撕下一张纸,用心地将烟丝倒在上面,卷着,卷了三支,放在杜的坟前。

郑解放:哥!以前咱俩在一个帐篷里时,我最烦你抽烟了,那烟叶是你家乡寄来的,说是叫蛤蟆烟,你一进屋就在床底下把烟口袋拽出来,无论多忙你都要先卷一棵点上,你抽的烟冲啊,山上风大,我不敢开窗,咱们连部就像个烟雾储藏室,你从没问过我,是受了还是受不了,为这我跟你吵过,你说,你张口吸,我不管你要烟钱。后来也就习惯了,没你的睡前一棵烟,我还睡不踏实呢。再后来,隧道里有你的烟味,我放心,工地上有你的烟味,我心里有底。四连有你在,山不摇地不晃。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再闻到像你抽的那么辣的烟,也没闻到那么有味道的烟。我没出息,这么多年还不会抽烟,你是抽卷烟的,我卷的不好,我知道你不会挑,这是第一次给你卷烟……

[少年的合唱在临近。

欧  阳:郑干事,咱们给杜连长他们立个碑吧,要汉白玉的,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有那么一天,也把我们的名字刻上,四连的兵不分开。

[大家七嘴八舌,出着主意……

欧  阳:凑什么钱?所有的花销都是我的。

一排长:你钱多是吧?一边待着去。

郑解放:嗯,是该立个碑,以后有空也带着咱们的子孙过来看看,看看他们的父辈年轻过,奋斗过,也牺牲过。

郑解放:花销大家出,拿多少都行,不够的欧阳补,欧阳,让大家的心里都好受点。

乔  梁:叔叔们!我能代表铁道兵的后代向你们报到,以后四连的事算我一个。

[少先队员上场,举着花圈、鲜花、扫把,女老师带着,看着这群穿着印着铁道兵字样的白老头衫的老头们,什么都明白了。一个也戴红领巾的老头跟着上场。

老  头:四连的老兵们!还认得出我这个老头子吗?

郑解放:你是冯书记?

老  头:是呀,是呀,看来我没老到掉渣的程度,听说四连的老兵们回来了,我就试试我这两条腿还能不能蹬山。想见你们呐,想再见到在这战斗过的英雄四连。铁路就像条血管,是你们让这群山活起来,发展得生机勃勃。我小的时候,这片山岗叫西里尼,是鄂伦春语,意思是人没法生存的地方,你们来了,改名叫三荣岗,艰苦光荣、奋斗光荣、牺牲光荣。三荣岗,是我们塔河人民心中的丰碑。

郑解放:冯书记,这个陵园修的真好,谢谢!谢谢你们啦!

冯书记:刚才我听见你们议论说要立个碑?当年我跟杜连长就是这个约定,今天我把碑运来了,来,孩子们都扛上来。

[一群孩子扛着一捆捆树苗上。

冯书记:这是云杉树苗,也叫英雄树,是我们国家长的最高最大的树种,咱们把它种在这儿,让这些树苗长成我们大兴安岭最高的山峰。来,为了在这牺牲的孩子们,为了现在的孩子们,也为了将来,咱们种碑!

[幕落。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8)任永恒,哈尔滨人,原《黑龙江日报》(副刊)编审。

       儿童文学作家。曾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东方少年》等期刊上发表多篇作品。曾获首届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作品奖,获“周庄杯”中国儿童文学作品评选中的一二三等和优秀作品奖。出版儿童小说作品集和长篇小说,《我与狐狸没成朋友》《棕疃》《带羽毛的家园》《 我和北方一起长大》等。



    三幕话剧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  (图9)费守疆:黑龙江海伦人,原黑龙江省文化厅艺术处处长。

        国家一级编剧,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中国戏曲现代戏研究会理事,创作多部舞台剧、广播剧(剧本)。曾获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奖·编剧奖、曹禺剧本奖,中国艺术节·优秀剧目奖,文化部文华奖·编剧奖·音乐奖,中国广播剧一等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田汉剧本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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