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塌方

初到三线的几个月里，我们学生连的主要工作是建设营房，接着是修公路，架设通讯线路，配合部队打涵洞。我们的驻地大竹园，其施工的主要任务是“白岩寨”隧道，它全长4720米，是襄渝铁路的重点工程之一。

“白岩寨”隧道是铁二师及八团首长非常重视的重点工程。由于我们学生十连在配合部队的施工中，显示出来的过硬作风，使营团首长惊叹学生十连吃苦耐劳，能打硬仗的能力。经过营团首长的慎重研究决定，白岩寨平道掘进任务，交给学生十连去完成。

修铁路、打山洞、架桥梁，是学兵们赋予自己的使命。当真要打隧道时，同学们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为什么要先打平道呢？（平道是与主隧道相平行的隧道）就是在平道上每隔百米，打一个横洞，到达主洞位置，就会形成两个作业面。其目的就是将主隧道分成若干个段落去施工，成倍的提高施工速度。所以，平道施工的速度，就成为了整个隧道施工的重中之重，必须由战斗力最强的连队来执行。我们连队荣幸的接受了打平道任务，重任在肩啊。经过连队领导的战前动员，同学们都怀着虚心向部队学习的态度，积极投身到平道施工当中。

学兵的学习领悟能力极强，短短两周时间，在连队的军代表传帮带下，我们已经学会了打风抢，安装炸药，实施爆破。接轨道，用矿车运送石渣、接风管、水管、打马口，竖立木，支撑排架。吃苦耐劳、攻坚克难是我们连队的强项。平道施工迅速向前掘进。

学兵们每天进洞时个个精神饱满，出洞时疲惫不堪，浑身乌黑，只见眼白和牙齿，难以分辨个人容貌。居然出现了父母前来探望时，面对面认不出自己儿子的现象。

该来的考验终于来了。掘进作业中，遇到了极度风化层岩石，并伴随着严重的冒水现象。部队带班军代表的发出了危险警告，学生连队领导也悬着心，跟班进洞监控安全情况。几把手电筒同时在洞顶照射巡视，为下面紧张施工的战友保驾护航。

那天夜班，我们穿着雨衣雨裤，头戴安全帽，冒着顶部漏水，紧张的施工着。突然顶部漏水量骤然加大，伴随着稀疏掉落的石块，尖利的哨声响起，伴着安全员急促的呼喊声，大家立刻后撤……

我们快速推开运石渣的斗车，让出通道。风枪班的战友不舍扔下心爱的风枪，尽全力搬动风枪，这时，碎石已经在安全帽上叮咚作响，说时迟那时快，我紧赶上前两步，和风枪手抬起风枪，疾步撤出……

“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片漆黑，一股强烈的气浪吹的大家东倒西歪。嘈杂的呼喊声伴着手电筒的光柱“清点人数”“清点人数”！连长刘兴谱的四川口音在塌方现场高声响起。

不大一会电灯亮了，我们眼前是山一样的渣石。一阵忙碌后请点后，我们不但人数齐全，所有工具都被带了出来。

刘连长惊魂未定，怒目圆睁的厉声吼道：“以后隧道出现险情，必须立即撤出，不许带任何东西！”连长悬着的心，还没有落下。

掘进被迫停止了。制服塌方成为了当务之急。经过营连首长紧急排查，制定方案，运来了大量的圆木。部队的战士也回到了抢险现场，和我们并肩战斗。清运渣石，腾出空间立排架。随着石渣不断运出，排架也在向前延伸。

那天我们排接班的时候，营连首长一再强调安全第一，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遇到险情，听到报警必须立即后撤，不能有半分拖延。施工有序的进行着，大家挥汗如雨，轮换作业，如山的渣石缓慢后退。我在排架外面清理马口，宋立文战友登上石渣顶部，打着电筒，目测险情……突然听到宋立文一声大叫“撤，塌方！”我呼的一个激灵，急抬头看到刘连长还在排架外面抬头张望，我疾步上前推开刘连长，只见宋利文同时从石渣上溜下来，并一个前滚翻，伴随着巨响，排架塌下来砸中我的安全帽，我扑倒在地……

因为有预案，照明灯没有全灭。只见宋利文的手臂被木排架和渣石压住。战友们快速返回，刨的刨；挖的挖；抬的抬；扶的扶，帮我们俩迅速撤离了险境。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又有排架被砸塌了，真是好险！亏的大家及时救出了我俩。

宋利文同学伤势较重，立刻被车送往团卫生队治疗，两个手指缝了13针，住院九天。我的安全帽破裂 ，头部、手部被划伤，经卫生员消毒包扎后，我不愿撤离现场，刘兴谱连长关切的看着我说：可不要整成脑震荡哦，并嘱咐卫生员扶我休息一会儿。

经过勘察，这次大塌方后，隧道里可以看到天光，术语称为“冒顶”，直接把山塌穿了。我滴个乖乖，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没有大的伤亡事故，万幸万幸啊！

经过一天的修整，我们又投入了清理塌方的过程之中。巨量的渣石被清运，排架又稳步向前推进。我主动承担了排架上的木料回填工作，站在排架上，看到嶙峋的山岩，就像一个个张着巨口的怪兽，说不害怕才怪。如果再遇塌方，那是逃无可逃，只能把双眼一闭。其实，每个工班，都要有一个人在排架上回填木料。天有好生之德，每个工班都在平稳中度过。密集的排架终于渡过了塌方区，掘进施工又开始顺利进行。

经历了这一次险情，我忽然觉得同学们都长大了，成熟了。相互之间更关心了，更亲密了。和连首长之间关系也更融洽了，更理解了。我感到我们连队凝聚着巨大的能量，是一个团结的整体，无坚不摧！后来部队还把这个事迹编成了花鼓戏，在各部队巡回演出，广泛传颂。用以表彰学生连不畏牺牲、勇战塌方，不畏艰险的丰功伟绩。

几周后，晚点名时，连领导宣布给予宋利文同学和我各记营嘉奖一次，这是我在三线建设中的最大殊荣。

四十年后，一次特殊的机会，我在档案里看到了这个营嘉奖证书。我闪回到历史时刻，不禁双眼模糊起来……

后记：我的战友宋利文，因病于2023年2月26日在西安去世。宋利文战友是学兵10连的活跃人物，他珍惜战友之间的友情，热衷于战友们的交往和活动。他17岁去三线修建襄渝铁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超过体能的繁重施工中，忍受劳累，忍受饥饿，经历苦难，经历生死，透支了青春，透支了健康。他的去世是学生10连全体战友的悲痛，我们深切哀悼宋利文战友。

校对：心系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