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老卓

        我和老卓在铁道兵部队时并不认识，直到转业回地方工作后，也记不得是在哪年哪月哪种场合认识的。自从认识老卓，相互便有较多的来往，战友相聚，也多有碰面。老卓不老，其实，他还小我两岁，是被接兵的看好带到部队的。 

　龙年的鞭炮声一过，正月十一，老卓走了，是永远地走了，去了他觉不着痛苦的地方。战友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到殡仪馆与他作最后的告别：老卓，一路走好！

老卓三年前得了胰腺癌，就是闹新冠瘟疫那一年， 他遭大罪了， 就是到上海检查确诊， 进沪入院手续之烦琐， 都被折腾得够呛， 再加上住院手术治疗， 那些血雨腥风的面对， 都如被病魔围追堵截般无奈和疲惫。好在手术是成功的，老卓被医生从走向死亡的长队中拽到队尾。面对医生的预期，老卓调侃说：“我已过了‘湘江’，把七十岁留给我就行。”

老卓是个心胸开阔的人，病后心态超然的平和，面对病魔，他坦然接受；面对战友，他谈笑风生。他把一切看淡，唯视战友情深。在他养病期间，战友每有小聚，邀他必至，好像与战友在一起，就所向无敌。他也常邀战友小聚。每至他生日，老卓一年不拉地请战友喝顿小酒。他说这是庆祝自己与阎王战斗的阶段性胜利。每至此时，战友们也频频向他庆贺生日，并要求老卓明年的生日还要请战友们喝酒，请个二十年。其实，连老卓自己也明白，这是在与死神赛跑，我们暂时领先。

兔年的最后一个月，老卓又去上海复查身体，医生不得不告诉他，癌细胞已全身转移。老卓清楚，看来，与死神的赛跑要到终点了，与战友的欢聚就要后会无期了。在那风霜雨雾的时日里，老卓刻意安排了最后的告别晚宴，他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蹒跚着，与每一位战友碰杯作别。此刻，老卓的心是释然的，他想到了，他做到了，他也见到了，他有一个战友团队，怕个啥！此刻，战友们更明白，这是老卓向战友们作最后一场的人生告别――他要走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战友们端着的哪是酒啊！分明是一掬悲伤的泪水。

就在龙年春节前，老卓最后一次住进医院，战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他。他已疲惫虚弱，深陷的眼窝让人心酸。我问老卓此刻想点什么？他说，想过当兵战“成昆” 转“襄渝” 征“青藏” 军营生活的点点滴滴，想过一生中那些难忘的、甜美的、曲折的人和事；也还有总是在打扑克，对家出王，我就出四头或五头的炸，最终输给别人一条纯龙。我又问他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他说，能把年巴过去就好了，这样孩子们心里好过些，我也又多赚了一岁，打破医生那些保守的预期。老卓言至此处，眼角湿润，我也不忍心再掏他人生最后一刻的心理活动，只有竖起两个大拇指，为他点赞,为他祈福加油。

龙年的春节，老卓是在医院度过的。当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忽远忽近响起的时候，老卓有些激动和欣慰：老天在眷顾我老卓，你看，这个年我终于挺过来了，家里老少祥和，迎年的鞭炮可以炸响，红红的春联可以盈门，我突破７２岁大关，把医生的预期远远打破。甚至，老卓还在憧憬，今年的生日，是不是还在大草锅饭店请战友们撮一顿，还是换一家上档次的？大年初一的凌晨１４分，老卓在群里给战友们发信问候：“今天是大年初一，卓士明怀着感恩的心情祝各位节日快乐！”

春节期间， 我几乎每天都在战友群里问候老卓。初二，我又发信问候老卓：“老卓，愿你龙年大吉！万事顺意！”中午１２点３３分，老卓在微信里连续撤回三条信息。接着的一条是“谢部长大人！”五个字。三条信息的撤回，勾起我许多推测：一定是他有话想说，但颤抖的手儿无法表达清楚，干脆撤回；一定是他想告诉战友他病情的恶化，多想见见战友啊，但大过年的，得图个吉庆，不能搅了战友们的好心情，干脆撤回；一定是他想与我说点私房话，但又不便在群里公开，干脆撤回；一定是……　初六，老卓又用微信回复于我：“你好，等我能联系你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谢谢！” 老卓的这条短信令人动容，他告诉战友，他已没有力量再发出微信了。这就是老卓与战友书信往来的绝笔，也是他７２岁人生的绝唱。当我初十再一次微信问候老卓之后，等来的是永远的沉寂。就在龙年正月十一的下午4时10分，老卓的生命年轮永久定格这一刻（公元２０２４年2月20日）。

在我写完上述文字准备保存时，悲痛缠绵的心境，导致阴差阳错地点错了鼠标，所写文字尽弃，一上午的心血归零，好生懊恼啊！转念一想，这一定又是老卓跟我闹着玩，不就是想与战友多聊会吗，聊吧！聊着聊着，关于老卓的往事又清晰起来。老卓，你放心，战友微信群里始终有你一席，微信头像已被保存到手机里。

                                 2024.３.3

(校对：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