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三线二三事

图中，左为作者

近日，战友们都在提笔写三线回忆录，许多战友也约我写点东西。常年忙于生计，怠于纸笔，一时竟不知写些什么。但回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如雾般地扑面而来，就拣印象较为深刻的几件往事道来。

一、报名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因国家三线建设需要，西安、咸阳等地的中学，动员应届初中毕业生参加三线建设（修建襄渝铁路）。我所在的西安交大附中就有军代表宣传说，三线建设队伍属解放军统一管理，是不穿军装的兵，每月还有28元钱补助。这样的条件吸引我坚决要去，我即刻报了名。说实话，当时我没什么远大的革命志向，只想着早日自食其力，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干什么工作都行。记得，我曾给父亲提出不想上学，想去卖冰棍挣钱添帮家用，父亲没有同意。

学校公布了前两榜批准去三线的名单，上面都没有我的名字，我心急如焚，就找到班主任家。辛德诚老师耐心地说：“举才，你身体弱去三线怕受不了，你们这批学生都要分配工作的，将来把你分到商业上。”当时的我，真是不懂事，不理解老师的好意，坚持要去，还写了血书表示自己的决心。老师最终答应了，我如愿在最后一批榜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1970年8月21日，我们这些去三线的同学背着家中给准备的行李，坐上敞篷卡车出发了。那车一路向南，开进秦岭，沿着崎岖险峻的公路向大山深处驶去。第三天，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交大附中和西安市20中，共160多名学生一同组建了一个学生连队——铁道兵二师八团学生十三连。

二、干活

隐约记得，当时连部设在一个临时支起的帐篷内，连桌子都没有。我和同学找了些木棍、木板，用曾学过的一些粗浅的木工手艺，胡乱钉了张桌子和条椅。我们连长面容温文尔雅，一副学者派头，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有想像力。”就这样，连长戏剧性的将我们九班定为了木工班，并由军代表带领。在初始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完成了许多诸如门窗、房樑、床架、小凳子之类的木工活。在完成这些工作中，我基本掌握了木工的一些小技巧。记得我和王立根合作拉大锯，裁木板，给连里每位战友做小板櫈。有同学找我说不合适的，我即刻给重做。几个月后，白岩寨隧道开挖，木工班的任务也基本结束，我被调到了八班。当时我还有种失落感，好像自己犯了错误似的。我这人独立生活能力较强，爱清洁，轮值整理班中内务时，我会把每个人的被子叠好，把地扫干净，战友们常夸我把房子整理的干净整齐，因此在开班务会的时侯，被战友们选为班里的卫生员。八班的主要工作是扒渣，即在隧道内负责清理放炮后的石渣。隧道内又闷又湿、灰尘飞扬、空气混浊，工作环境十分恶劣，但我们班每个战友在工作中都是好样的。我印象中，班长郑长友有些微胖，干活冲锋在前，吃饭休息在后。副班长郭苏东，总是抢着耙子干活，挥汗如雨，每当擦去脸上的汗水，就会给白净的脸上留下几条黑印，看着颇为好笑。来学嘉干活卖力，以至总是汗水透背。段康人瘦弱的身体也是操起耙子，使劲的扒渣。全班同学都是争先恐后的干活，而且越干越有窍门。扒渣时，我们先把轨道清理干静，尽量把斗车推到最里面，然后抡起耙子把渣扒进筐子，再端起筐子把渣石倒入斗车内，很快一车渣就装满了。分工合作，有序推进，整个掌子面的渣石一会儿就清理完毕。一天的任务，半天就干完了。

上图，后排左三为作者

三、吃饭

初到三线时，同学们大多是16–18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侯。因体力劳作消耗极大，同学们又不会管理伙食，加之缺菜缺油缺副食品，每人每个月定量45斤粮食都不够吃。一段时间内饥饿的阴云笼罩着整个连队，同学们个个饥肠辘辘，都在想办法填饱肚子。比如郑长友同学，饭后总是在剩稀饭中添上一些水冲冲，再喝上一大碗，用来哄骗自己的肚子。记得有一次，我和在王德华、赵喜明去团部卫生队看病。听说，在那里每人交半斤粮票，一毛七分钱就可饱餐一顿，于是三人掐着点赶到卫生队，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我们交了钱和粮票，部队的战士给我们端了一脸盆压缩菜炒肉丝和一脸盆米饭。平常在连队，哪能见到这么多、这么好的饭莱，我们闷着头就开吃，一碗又一碗再接着一碗......终于填饱了亏空已久的肚子。这顿饭给我的印象太深了，现在想起来还口有余香。我们连驻地前边住着一户人家，儿子叫木娃子。冬天来临，我们时常在人家地炉上烤火、烤红薯，并常将连里分发的劳保用品，如肥皂、毛巾等送给人家。那天，生产队有头牛从山坡上掉下摔死了，社员每户分了点牛肉，木娃子他娘一个很利索的中年妇女，请德华、喜明和我吃饭，有牛肉，还有掺着红薯的白米饭。看着这白生生的大米饭和肉，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他们平时吃的都是红薯叶子掺几粒能数的过来的苞米，煮在锅里就那样吃饭，给我们做的却是他们过年都难吃到的饭菜。虽然那顿饭我们付了钱和粮票，但饭后我一直很内疚。过年了，我们连队炸的带魚、包的饺子、炒的菜和米饭，我们也给木娃家送去一些，以表谢意。

四、种菜。

前些日子，看到连长回忆录中的种菜分布图，勾起我对当年种菜的一些记忆。当年，连里开展生产运动，我和艾虎开了一片荒地，打算种南瓜。我俩没种过庄稼，只听说地要深翻才能长出好庄稼。于是我挖了很深的坑，把瓜种子放进去，填土、浇水，然后就等着瓜长出来。过几天去看看没动静，又过了几天再去看看还是没动静。一场雨过后别人种的都长出了苗，并且越长越大，而我种的最终连芽都没发出来。我沮丧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这件事我始终耿耿于怀，以至多年以后，看到朋友父亲种花才明白，当年所种南瓜没长出来的原因是由于坑挖的太深，南瓜种子埋的也太深，既使发了芽也长不出来。

上图，中间为作者

忆往昔，我与各位同学、战友共同度过了二年又八个月，那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青春时光。十年前集体再相会时已是满脸沧桑，如今皆是古稀之龄，更有张新华、刘毓智、郑长友等30多人已撒手人寰，早早地离开了我们。他们的病故早亡，可能多多少少与三线建设的艰苦生活环境和高强度的劳作有些关联。回忆三线建设往事，既悲壮又伤感且又自豪，我在这里只有深深的祝福我的同学、战友，保重身体，过好晚年！

作者：铁道兵二师八团学兵十三连

（校对：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