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跟死神赛跑的惊险回眸——三线掠影

千山万洞能打通，千难万险不认怂，三线建设要抓紧，风枪手拼命向前冲。我是三线战场上的一名风枪手，干的活就是开山打洞，在两年零八个月的时间里，秦巴山区的隧道掌子面陪伴我度过了九百多个日日夜夜。为了搞好三线建设，也为了能够早日修好铁路，早点回家，我们不惜力，不惜命，打干风枪已是司空见惯。宁愿牺牲自己的身体，也要推进工程进度，这就是我们这帮至纯至勇、至彪至悍风枪手，当时的真实写照。

刚开始接触风枪，这个40多斤的大家伙，上下左右来回跳动，虽然两三个人也对付不了它，可是没有一个人畏难退缩。没想到，只过了短短几个星期，一个个风枪手全都披挂停当，独立上阵了。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被我们驯服得服服帖帖，见石击碎，见山开洞；任人驱使，为我所用在掌子面上；每时每刻，都要跟艰难险阻拼搏斗勇，这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甚至，稍不留意，还要跟狡猾的死神较量高下，那却是让我们提心吊胆，五味杂陈，难以下咽的佐料呀！在三线，我曾经经历过一次跟死神赛跑的较量，那死里逃生的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如今虽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每每想起，依然是历历在目，惊心动魄，难以忘怀！

记得那是1971年初夏的一天。那天上后夜班，午夜11点多，我们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伴随着清凉的夜风，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大竹园白岩寨隧道接班。因为初来乍到，铁道兵每班都有专人跟我们一起施工。那天带我们的是铁道兵三排长和七班长，另外还有一个电工。学生连是付排长张新华带班。记得那天工作很顺利，不知不觉，施工进度就完成了。渣石清理完毕后，其他学生都撤了，只留下三个铁道兵和四个学生（张新华、我、刘毓智和炮工贺新华），由我们七个人来完成最后的点炮任务。这时候，我亲眼看见三排长把中心炮的导火索顺手又割断了两扎长的长度，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紧接着，他先点燃了中心炮，然后把火种递给我们，我们依次点燃了其他炮捻子。很快，装炮、点炮、检查这一套程序全部走完后，我们就迅速朝洞口移步。这时背后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我们一听，是中心炮先炸了，就赶紧朝洞外跑去。这时候，忽然听见七班长喊到，“跑啥跑？还不快去救人!”大家赶紧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在后边十几米的地方，电工趴在地下，正吃力地想撑起来，但是，他没有成功......。我们赶紧跑回去，七班长跟我架起他的两条胳臂，大家也七手八脚、拉着拽着推着他赶紧朝外跑。眼看大家就要出洞了，都以为危险解除，可以松一口气了！可谁能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正虎视眈眈地潜伏在我们的身边。此时此刻，凶狠狡诈的死神正瞅着我们得意的狞笑呢！不知谁一声大吼，“怎么有导火索的味道？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了呀?”大家又是一惊！赶紧四处巡查。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是把人吓得灵魂出窍，魂飞魄散。原来，三排长手里还拿着几个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包呢！此时导火索正在滋滋作响，飞速朝前燃烧着……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大家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似的，只见三排长，一个旋风转身，拼了命的朝洞里跑去。很快，他就把炸药包扔进去了。但是不巧，炸药包却挂到了水沟边的抽水机上。他毫不犹豫，又一次拼命朝里跑去，捡起炸药包再一次往里扔了进去。然后，他才转身朝洞外跑来，瞬间，炸药包在他身后爆炸了。几乎就在同时，轰隆隆，轰隆隆，群炮也爆炸了。一阵阵呼啸，一阵阵轰鸣，此起彼伏，硝烟弥漫……。这节奏，这场面，似乎是在护送我们安然无恙，逃离山洞呢！三排长跑赢了死神，也为自己赢得了生命。电工被救出来时还活着，即刻就被拉到卫生队去抢救。听说从他后脑勺到后背、后腿，大大小小共取出来了五十多颗小石子，也不知道他跑赢了死神没有？估计他的命运，许是吉凶为卜吧。

出洞了，天也亮了。惊魂未定的我们，马上就找到了电工受伤的原因。因为电工必须要把为我们照亮的灯放到岩板下面后才能出洞，这就导致他必然要比大家晚一两分钟。按照正常规则，他是有安全保障的，但是，这次三排长鬼使神差的把中心炮的导火索，在炮工已经截短20公分的基础上又再次截短了20公分。这一番神操作，让我们每一个人的安全系数减少了20公分。换句话说，就是每个人逃生的时间都减少了五六分钟呀！电工走得最晚，死神凶狠的魔爪瞬间就抓到了他的后背。至于三排长手里提着的点燃炮，这个按照铁道兵规章制度是应该带走的，可是，学生连炮工在实际操作中，一般都不带走。为的是让渣石能尽量朝洞口炸一些，我们俗称‘翻渣炮’，以减轻清渣时的工作强度。当时的问题是，时间非常紧迫，大家都没有来得及沟通，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三排长顺手带走了点燃的炸药包。这次跟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阅历，让17岁的小炮工贺新华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他自愿提出并离开了这个岗位。接替他的是炮工李宝胜，我们一直搭伴始终。

                                                                          后排中间为作者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万分遗憾的是，我的亲密战友张新华、刘毓智因天妒英才，英年早逝，42岁、44岁就过早离开了我们。李宝胜也在54岁的时候撒手人寰，离我们远去。此刻，不能跟我们一起把酒话桑麻，潇洒忆当年啦！多么遗憾，多么可惜呀！借此机会，我谨向我亲密的战友以及所有为三线建设捐躯的烈士，还有早走一步的弟兄们，献上我最沉痛的哀思和深深的悼念，愿你们长眠松柏地，安息英雄躯。

如今，我们回忆三线建设生活的点点滴滴，千条万条，首先还是应该感谢铁道兵这座大熔炉。这座威力无比的大熔炉，能把一个个柔弱无力的小男孩百炼成钢，点石成金；也能让一颗颗弱不禁风的小草，长成参天大树，栋梁之才。其次，也要感谢安康三线战场给于我个人的丰厚馈赠。秦巴山脉，亲眼见证了我从一个懵懂少年铸造成一个钢筋铁骨男子汉的过程，赠送了我一份真金不换的成人礼品。许多三线战友把安康流水店以及当年的铁路建设工地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就是因为我们在此地一天天，蜕变了少年的青涩和脆弱；一月月，长大成人，拥有了男人的气度和力量。

三线建设的历练是我们一生的财富，秦巴山区淳朴厚道的民风，哺育了我们的灵魂。无论飞得多高多远，这里都是我们雏鹰展翅的地方，都是我们的根。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人生辉煌的起点，曾经在巴山蜀水铸成。

前排左二为作者

校对：心系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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