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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渝·50】/

陕南话的记忆

作者:学兵76连闻祥云 发布时间:2021-06-17 点击数: 稿件来源: 责任编辑:

我是一个不善于辨别、学说地方口语的人,不像洛阳一带战友、同学,那带有川味的汉中话、河南调的铁路沿线话说得跟大众普通话一样顺溜。
        陕南话的记忆(图1)
 
        我是一个不善于辨别、学说地方口语的人,不像洛阳一带战友、同学,那带有川味的汉中话、河南调的铁路沿线话说得跟大众普通话一样顺溜。
  短暂两年半的襄渝铁路建设生涯,在铁道兵、民兵、学兵这支近百万的建设大军中,南腔北调的各种语音听了不少,如今都回归原点,没记住几句。能留存在脑海中近五十年的那点话语儿,应该是有故事的。
  下雨了
  “下汝(ru)了(Iiǎo)”,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是一九七一年冬月,我和谢利民弓着腰推着满载石碴的斗车出洞。快出罗向岩横洞口时,只听负责轨岔转换的女民兵拖着长音呼喊“下汝了”,我和谢互相望望,滿脸滿身的粉尘,缺少扣子竖道道的棉工装上系着一根导火索,滚动的斗车在轨道上运行,抽风筒呼呼作响……没什么情况,我俩推着斗车一鼓作气冲出洞外。
  学兵连由部队直接管理,制定了严格的纪律,不允许和女子连的学兵、民兵随意搭腔,再说也真没明白她喊什么。天空淅淅沥沥飘着雨丝,云雾在山峰间行走,地上湿漉漉的,岩石上还滴着水珠,路边水沟也流淌着雨水,山风一吹寒气逼人。
  此刻,洞外的工地上却呈现一派热气腾腾的劳动场面。山脚工棚下,空压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位机械连的战士忙碌着操作、巡检设备;洞口前,搅拌机“咕噜咕噜”地转动,用木板搭建的上料平台,民兵连的同志们踏着梯板正将水泥、沙石倒入灰斗。装滿碴石、满载灰浆的进出洞斗车在女民兵的呐喊声中来回穿梭。
  在横洞口工作的女民兵是平利民兵团的一个女子排,当时我连在展园隧道出口和罗向岩隧道进口施工。1971年底,襄渝铁路建设进入攻坚阶段,为解决中段这个咽喉区域兵力不足的问题,铁道兵一师二团奉命进驻旬阳,插入四十六团与四十七团结合部。学兵七十六连划归二团管辖,施工点移至距驻地两、三里外的罗向岩横洞。
  山里的天气小孩脸,一天三变。那天上班路上,出门的时候天还晴朗,快到横洞时,突然间乌云密布。”下汝了“,又听到那熟悉的腔调在山间响起,汉江边上民兵连正在抢卸水泥,为首的一位大个子女民兵两只胳膊各挟着一袋水泥,一边呼喊一边带领女民兵沿着山道向水泥库奔去。
  莽莽群山,雾雨的天际;奔流江水,蜿蜒的小路,连同女民兵抢运水泥的劳动场景,组成一幅沸腾的建设工地水墨画。巾帼不让须眉,尤其是那位挟着两袋水泥的女民兵排长和她带的那些”兵“,让我们这些干活如拼命的青少年学兵,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陕南多雨,那句带着浓郁巴山韵味的乡村土语——”下汝了“;在工地上流传起来。山里人淳厚朴实,她们是用这样简洁的语句,告诉出入横洞施工的铁道兵战士、民兵兄弟,还有我们这些学兵娃子:下雨了,地面湿滑,注意安全……日子久了,每每听到这样的呼喊声,内心都会泛起一丝莫名的感动,也会学着她们的乡音回应一句:”下雨了“。
  星移斗转,几十年过去了。我想用如今流行的话语真诚地问候一声,昔日同一隧道中并肩战斗的民兵兄弟、民兵姐妹们,你们现在过得可好?今天,女娲故里——陕南家乡平利县下雨了吗?!
  馒头记
  四十年后,我曾和战友重返过一次陕南,那是我们挥洒热血的地方。在烈士陵园,战友们默默地将一个一个蒸馍祭摆在牺牲战友墓前,同行战友家人看着我们的举动,流露出不解的目光。当她们听到我们叙说当年饥饿的情景,很多牺牲战友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这些没去过三线的同龄人竟然哭得稀哩哗啦。
  ”一个馒头还要搭一碗糊涂那(nei)“。
  一个久远的声音把我们拉回那个年代,一组数据可以显示当时襄渝铁路旬阳段施工有多艰难。旬阳,全国四个不通公路的贫困县之一,当地山高水险,物资供应困难。铁道兵四十七团从蜀河隧道进口至磨子沟隧道进口约十三公里多的施工区域,部队、民兵、学兵,投入兵力最多时达一万六千余人。即使这样,这个施工区域还显得人力吃紧,铁道兵一师二团入陕后,接管了展园隧道、罗向岩隧道、磨子沟隧道及四十六团的部分施工区段。当时,展园村西面的山坡上就驻扎着上千号人。这么多人,光解决吃饭就是一大难题,特别是学兵连队,匆匆组建、远离家乡,没有一点生活物资储备,那真是难上加难。
  当时有句口号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死都不怕,苦点儿算什么?可饥饿的感觉还是令人难受。战友的目光瞄向关口,关口公社位于秦岭南麓、汉水北岸,离连队有五、六里地,我们曾在那儿背过粮,镇上好像有个小食堂。
  一个秋天的早晨,收工之后请了两小时假,几位战友结伴同行,乘渡船过江去了趟关口。小镇是什么模样,至今都恍恍惚惚,没啥印象,只觉得过江之后进入一条山谷,沟里长着几棵桔树,上面挂着红、黄小灯泡似的果实。比起江南喧闹、奔腾的建设工地,这里溪水潺潺,山林恬静,仿佛是一处”世外桔园“。我们用粮票和山民换了点桔子,山区缺粮少吃,粮票比钱好使,算是尝个鲜。桔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备战备荒要备点干货,最实惠的当然是馒头。
  走进食堂,我们每人要了几斤馍馍,服务员用山里的方言告诉我们:”一个馒头还要加一碗糊涂那。“;那语音说”加“还是言”搭“不晓得,但意思很清楚,买个馍还要再来一碗”糊糊“。当时杂粮供应比例极高,估计小食堂经常会有学兵连的学生光顾,目标当然是买馍,这样的套餐搭配也算合理。馍好说,塞进挎包即可,”糊糊“怎么办?只好稀汤灌大肚。这肚子弹性太大,平时经常饥肠辘辘,突然七、八碗”糊糊“糊糊涂涂下去,竟然有些饱胀。
  望着餐桌上余下的”糊糊“,这可不能浪费,它是家人节粮缩食挤出来的。在计划经济供应时期,粮票可以说是最金贵的票证,没有之一。商品粮是按城镇居民劳动强度、生活所需定额配置,在某些情况下,粮票比货币更有价值。很多学兵家庭为此做出很大牺牲,他们举全家之力,将省出的口粮换成粮票或做成炒面寄给远在陕南的子女,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战斗在襄渝工地的儿女排忧解难,为铁路建设添砖加瓦。
  喝完最后一口“糊糊”,算是心满意足。背上挎包离开小食堂,由于时间较紧,只好遗憾地放弃在小镇上转转的念头。回去的路上战友有说有笑,冷不丁谁吼了一声:“一个馒头还要搭一碗糊涂那”,那惟妙惟肖的腔调还真像那么回事,惹得大伙捧腹大笑。笑声惊起林中几只鸟雀,扑哧扑哧向渡口飞去。
  站在如今的关口镇,记忆中的山乡小镇已荡然无存,一条沿江公路从谷口穿过,公路两旁矗起一排三、四层小楼的商铺。眺望对岸连队驻地、施工场点,已没有多少昔日的痕迹,只有远处的罗向岩隧道和磨子沟大桥在大山中若隐若现,仿佛向世人诉说着什么……
  襄渝铁路已融入大山,那个火红的岁月伴随着我们苦涩的青春年华也一齐融入秦巴山水。
  (本文原载《中原筑路》2021年5月版)

        陕南话的记忆(图2)

  作者简介:闻祥云,男,1953年3月11日生,陕西省西安市人,原籍江西。1970年2月至1973年7月参加襄渝铁路建设,铁道兵一师二团学兵七十六连战士。1973年7月退场后分配到西安铁路局基层火车站工作,2013年退休。

        校对:张润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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