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纤夫 ”

当年参加修建襄渝铁路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而最难忘的是在汉江航运拉纤的经历。

     一九七一年初，我们虽然住进了自建营房，但生活还是比较艰苦。施工任务繁重，粮食蔬菜供应不足，正在成长的身体常常处于饥饿之中。我们所属铁道兵八团四中队，各连队都在为襄渝铁路的重点工程，全长4720米的“白岩寨隊道”全面掘进，做前期准备工作。生活物资，施工物资亟待解决，物资运输成为重中之重！

      当时我们驻地的简易公路刚刚打通，主要运输还是靠汉江航运，能在汉江上航行的木帆船，大部分都被铁道兵部队征用，统一调配，安排水上运输。

    我们十二连十班十二名学兵，被分派到学兵连生活物资供应点，负责用木帆船给大道河驻地的连队运输给养，承担搬运，装卸，拉纤仼务。

    一天晚上，宋排长从连部开会回来通知，我们班明天的任务是去团部大道河拉船。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同学们带上少得可怜的干粮，背上军用水壶，走出花蛇沟口（我们连队驻地），木帆船已经停靠在沟口的江边。木帆船看着不大，两个船工，船老大说：能载货量5—8吨。我们上船后，船已落下风帆，船老大在船尾掌舵，前边船工手握撑杆，木帆船从大道河顺着汉江向下游目的地小道河镇航行。

     汉江水平静而缓慢流动，清澈的江水中能看见鱼儿游动，偶见渔夫乘着小渔船在江中打鱼。江风迎面吹来，顿觉心旷神怡，困苦皆忘！

      船行不久，就进入到激流险滩，江水流速加快，船迎着逆风急速而下，这时船老大双手紧握船舵，船头的船工双手拿着撑杆，注视前方激流，随时调整船头方向，略显紧张！船速加快，风速渐涨，我们站立不稳，时而站着时而坐着，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终于通过了激流险滩，木船进入了神奇而富有特色的汉江峡谷，两边是高山崖壁，山上是高大挺拔的松树和密密麻麻的灌木，山青水碧风景如画，不由想起李白的诗句：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丛山峡谷，旁边不时有逆流而上，缓慢航行的给部队运输货物的大帆船和机动货船。船桅上彩旗飘飘，不太宽的江面航道，显得十分繁忙紧张而有序。

     江边上行走着拉船的纤夫，喊着船工号子，长长的队伍整齐而有节奏的步伐。江面上不时传来机动船舶特有的汽笛长鸣，由远到近。两种声音在汉江峡谷中回响，给人听觉上传递一种美妙旋律！只有在大自然的音乐厅里，才能享受到这种独有的乐曲！

     纤夫队伍拉着长长纤绳，慢慢地沿着江边行走，脚下踩着千百年来用生命和汗水，在汉江沿壁边、乱石滩，踩踏出的狭窄小路和脚窝，身边是一泻千里的滔滔江水。纤夫们前胸斜套着纤绳带，伏身低首砥砺前行，肩上的纤绳磨在江边沿壁大石头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这种历史的印迹记载着拉纤人祖祖辈辈的艰辛困苦！（纤绳是用竹子皮编织而成）

    生活在大巴山汉江流域的纤夫勤劳善良，他们用经验和智慧，创造了水上航运的物资流通，促进了社会进步和发展。

      仔细听一听，船工们的劳动号子有浓厚的地域文化色彩，是根据江水不同地段的逆流速度，航行姿态，喊出不同劳动号子节奏，快与慢节拍相结合，那种美妙与震撼相互依存的声音，是人类与大自然抗争的呐喊！

        大自然很神奇，江面上的风向一般是逆流而吹，如果起风大船帆升起，借着风力推动木帆船向上游前进，纤夫们还能轻松点，反过来就惨了！全得靠体力牵引木船前进。汉江流域，这种纤夫劳动的独特情景，它同我国其它农耕劳动历史一样，现在己经成为我国劳动文化历史遗产了！

        中午前，我们的帆船到达小道河镇码头，码头上有汽车往返运送煤炭，江面上停着运输煤炭的木船。小码头比较繁忙，这地方盛产陕南特有的一种无烟煤炭。小道河镇靠江而建，要向上走几十米台阶，一条很小的街道，镇上能见到穿着矿工服装的煤矿工人。从这里还有一条通往安康的普通公路，为了尽快安全地把支援修建襄渝铁路物资，向汉江上游沿江各部队输送，上级在这里建立了物资转运站 ，主要是生活必须的物资。                         

我们的木帆船停靠在小道河镇码头边，需要装运的有：面粉，大瓷坛子咸菜，日用品，炊食用具等物资，在船老大指挥下，均衡装满船舱，原路返回 。 返回的航行是逆流而上，这时候小船升起船帆，我们就不能坐在船上了，沿着汉江边的纤夫小道往上游拉纤，才能完成运输任务。

      拉纤是不能用手拉纤绳，而是每个人胸前斜着套上个带子，带子上的绳子末端有个铁扣，缠在纤绳上能迅速缠绕与解开，这样拉纤人在拉纤过程中，前后移动方便。拉纤排列一边一人，也可以一字排列，这是因地形而确定，前头第一人面向后方，身上背着多余纤绳，引路调整方向，领喊船工号子，使纤夫们步调一致集中力量前进。

       坐在船上看江边峡谷沿壁上纤夫小道，好像没有什么危险，走上去后才发现小路很窄，紧靠在江边，顺着航道由人踩踏形成，危险，滑溜，可怕！稍不注意就会掉入江中。因为拉纤人身上牵着纤绳，还要用力向前拉，不能停留。如果牵引船的力量，不能超过江水逆流对船的冲击力，后果将十分危险可怕！拉纤人只能奋力向前没有退路！

      遇到江面狭窄水流湍急时，船老大和船头的船工很是着急，大声喊叫：大学生们要加大劲呀！不能停下来呀！（那时候当地老乡称我们为大学生）

     我们返航途中，拉纤难度最大的就是在距离我们连队驻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汉江航道在这里受大自然限制形成了S弯航道，长度在二.三.百米左右，因江面在这里高底落差较大，长年累月汉江水从上游急速下泻，江水流速汹涌，逐步造成了激流险滩，由于江水冲击原因，慢慢的形成了较大面积乱石浅滩。航道受到地形限制，每年除了汉江丰水期外，从下游上来的各类船舶，都要提前停靠在前面江边，船主为如何安全通过这段航道，都要做好准备和避让工作。

     我们也是一样，船在前面江边靠停下来休息了一会，提起精神做好准备。在通过这段航道时，同学们都十分紧迫，船工在船头紧握手中撑杆，用力撑住船头，船老大在船尾不停左右摆舵，近可能使船靠江边航行，减少江水对船的冲击力，同学们伏身低首爬在乱石滩上，模仿纤工劳动姿态，使尽全身力气向前用力拉着纤绳。

      当重担落在身上时，我们才醒悟到船工劳动号子的重要作用！如果是纤夫拉这样的大小运输帆船，最多六名纤工就可以完成，而我们十二名学兵，当时年龄也就十七岁左右，没有什么社会经历，都是第一次干这样强体力劳动。同学们凭着为三线建设奉献力量的热情，顽强拼搏，齐心协力，负重前行！嘴上喊着号子，脚下蹬着石窝，倾尽全身力量，一步步艰难挪动，汗流浃背，手脚磨破，终于将船安全拉出了急流险滩！ 

    船通过险滩不远，就到了我们学兵12连驻地花蛇沟附近，这里江面比较宽，江水流速平静，船靠岸边卸下给学兵12连的给养，接下来我们就轻松拉着纤绳，小帆船很快就到达了终点大道河，圆满完成了首次拉纤运输任务。

     看似简单的劳动，没有亲身经历就没有对拉纤劳动的感悟！我们只是在汉江流域 一小段距离的江面上，经历了多次拉纤过程。全汉江流域，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激流浅滩！又有多少汉江纤夫在默默无闻的终年劳作！

        巴山汉水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有不同的自然风光，遍野竹林.棕树.油桐，山间飞禽走兽应有尽有，特别是夏天夜晚，璀璨星空，萤火虫到处飞舞，这种美妙的景色，自从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山川峡谷回响的纤夫号子和壮丽风景常常出现在梦中！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在汉江中上游建成了安康火石岩水电站，当年学生连的驻地，江中的激流险滩，两岸的自然景观，全部被淹没在深深的江水中。巴山汉水流域纤夫劳作情景早已成为历史，但当年拉纤的艰难经历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成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作者：八团学生十二连十班班副 薛 炜

  三线退场后，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特别是在几个医院分别担任院领导工作的时候，每当遇到困难，就会用当年拉纤时，迎难而上奋力拼搏的精神激励自己砥砺前行！三线学兵独有的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奋斗精神永远是我前进的动力！

校对：心系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