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渝·50】《襄渝线纪略》（九）春风暖心窝

　　襄渝线大会战，有轰轰烈烈、攻坚克难、架桥铺路、战功赫赫的一线施工部队，也有兢兢业业、妙手仁心、救死扶伤、默默无闻的后勤白衣战士。我因为负伤、患病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有亲身体会。在大会战的百万大军中，他们坚守在不可或缺的重要战线。

        在胡家营 4.9 车祸中负伤的铁一师宣传队员由 62 团卫生队及时初步处理后，转 1 团卫生队，四月中旬转往均县老营，来到实力、设备更为完备的师医院，继续治疗休养。遇真宫乃武当山道教圣地八宫二观之山下第一宫，距山门“治世玄岳”石坊仅一箭之遥。

　　
　　站在“玄岳门”下，碧波荡漾的丹江胜境可尽收眼底。遇真宫原是中学校园，后成为我部医院。院落宽阔，绿树成荫，环境清幽，更为宜人。对我们这批伤员，师医院党委高度重视，抽调精兵强将成立医护专班，进行中西医结合精心治疗。穆医生、温护士等，他们针对不同情况，因人制宜，标本兼治。我们头一次领教了拔火罐、喝药酒。老祖宗千年传承的法子果然活血化瘀，伤痛得到明显缓解。我的腰受了伤，坐着躺不下，躺着起不来，完全不得劲。经过内服药酒，外用火罐，不久就基本恢复了。专班医护人员满腔热忱，耐心指导如何自我锻炼康复。我的肩关节脱臼复位恢复期去掉三角巾之后，关节僵硬，胳臂完全不能正常活动，平举都很困难。穆医生为我示范手指“爬墙”，鼓励我不要怕疼，循序渐进，逐日加码。果然，每天坚持“爬”了几次，由低到高，终于能举过头顶了。虽然活动起来还有点别别扭扭，但恢复了基本功能，逐步达到正常状态，能活动自如了。

        当我的臂、腰基本恢复以后，以为可以出院了。医护专班非常过细，极端负责。根据剧烈冲撞挤压造成眼角膜瘀血，发现眼底黄斑部有病变，会影响视力，还要观察治疗。我倒成了重伤员啦，住院四十多天，几乎是最后一批出院。

        别看这些医生护士都很年轻，但经验丰富，技术精湛，服务到位，竭尽全力，为伤病员早日康复重返一线，做到了”完全、彻底”。他们犹如春风送暖，和伤病员并肩战胜伤残。他们像五月的槐花、桐子花洁白芬芳，质朴无华，开放在武当山麓、汉水之滨。

        曾记得，我左臂裹着三角巾，一只手吃饭不方便。上海第二军医大学支援襄渝线来到师医院的医疗队一位眼科女大夫见状，主动帮我喂饭。只见她满面春风，动作娴熟，一口接一口，干净利落，从容不迫，无微不至，真像亲人一样慈祥体贴、和蔼可亲，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暖心。联想到几天前在 1 团卫生队，一个小护理员也挺机灵，眼里有活，见我吃饭挺费劲，热情来喂饭，但动作很生硬，我嘴里还没咽下去，他又一大勺堵嘴边了。弄得我嘴唇下巴上尽是面汤。唉，也不怨他，自己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大孩子，咋会照顾人呢。

        73年夏天，出差北京一个月，东奔西忙，生活不规律，经常在外面对付中晚餐。看见饭馆筷子上裹了纸条，标明“消毒”，还全然不以为意。不料当年秋天，肚里开始不适，感冒发烧之后，人，整个就黄了。到师医院就医，门诊医生见了我，吩咐：”直接进传染科，先住院再检查。”好嘛，急性黄疸肝炎上了身。当年，这可是很讨厌的接触传染病。顿时宣传队里人心惶惶，尤其表演唱《大寨，亚克西！》中与我分任AB 角的70年青岛兵孟宪鹏，我们共用一副维吾尔人大胡子（正在嘴边）、小花帽和长袍、靴子。他风险最大，立即做了肝功检查才放心。其他队员悄悄用吃肥肉，看看是否厌油，暗中自我检测。

        我呢，刚刚提干进队部，还没有施展拳脚就……如果转成没完没了的慢性病，成天背着药罐子，这辈子麻烦可就大啦，将来怎么去见那个“她”呀，一时间心理包袱沉重，满腔热情一落千丈，跌至冰点！

        我们师医院适应部队需要，外科是强项，内科重症病人，大多转院。一天之后我被转往人地两生、配属我部的 764 野战医院，心情更其郁闷。中午时分到达位于郧县城关的医院，人们都午休了，院内静悄悄的。刚刚安顿好，医生作检查来了。只见中年军医四五十年纪，轻轻走近，嗓音浑厚，边询问边特意把听诊器捂热了才给我胸部上下左右仔细听诊，安慰了一番轻轻离去。哦，他的“捂”这个细节，给了我一个小感动，这还是第一次啊。从来接受听诊，都是冰冰凉的直接按在胸口上，令人一惊！

        下午起来转悠了一圈，观察了传染科环境。为了隔离起见，有一道篱笆墙，使它成为院中院。消毒杀菌措施绝对到位，病号统一使用的被服用具统统带有浓重的来苏气味 。医院周边地势高，邻近有苗圃，远处有高山。一道水渠环绕而过。这里曾经是卫生学校，有人看到了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人体器官标本。有一个篮球场。野战医院规模与师医院相当。

        晚饭后，忽如一缕春风扑面而来，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医生护士，欢天喜地地来看新病号，病房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她们毫不介意我们这些传染病人，全无几天来随处可见的异样目光。这一下，可给了我一个大感动！郁积心头沉闷的阴霾烟消云散，一扫而光。

        接下来，她们每天乐乐呵呵来上班，轻盈地走来走去，都能一针见血熟练地做静脉注射治疗，大大方方倒便盆。

        隔壁有个病号，当兵头一年就染上肝炎，担心连队让他提前退伍“向后转”，思想包袱很重。成天压铺板，无精打采，茶饭不思。护士们轮番做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满腔热忱，循循诱导，我听得真真切切。

        一天傍晚，我们病室几个人正在海阔天空大摆龙门阵。一个护理员端盆热水进来，径直放到我的床前，表示要为我洗脚。大家目睹，有点突然，我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瞬间室内鸦雀无声。“咋回事？为什么单单给我？”“因为值班纪录上交代，你是二级护理。”我执意婉言谢绝。她悄然而来，飘然而去。她太年轻，直通通实话实说，还没学会善意的欺骗。我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二级护理！？我这是重症肝炎哪！不由得心惊！夜里辗转难眠：这可咋整？麻烦大啦！我才二十四岁，本命年咋这么倒霉！但转念一想：疗效很显著，不疼不痒的，还是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何必自寻烦恼呢……我自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当她们出现在大街上或影剧院里，立即成了郧县城里一道靓丽风景线。当她们送医送药、采集中草药走进深山老林，当地群众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解放军里有恁多女娃子！”

        军中小丫以医院里最多。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感觉她们是作风优良的团队，生机盎然的群体。她们之中，既有带刺玫瑰型的，也有春风杨柳型的；既有泼辣大方型的，也有小鸟依人型的；有阳光灿烂型的，还有冷艳清高型的。她们的排头兵则是青松高洁型的，既聪明睿智，又灵活圆通，更为成熟干练。她们青春、阳光，她们乐天、无忧，她们正当芳华岁月，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勃勃生机，给患者带来战胜病魔的力量，无尽的欢乐和康复的信心，重新振作起来面对人生。难怪欧美的人称她们是“爱心天使”，斯拉夫人呼唤她们是“好心姊妹”。我们则尊称她们是白衣战士，或者昵称军中小丫。

        每天置身传染科轻松欢快的氛围之中，医生、护士、卫生员常来拉家常、讲故事，嘘寒问暖，科普开导，为病号减压解困，还组织教唱歌，出黑板报……在这洋溢着朗朗清气的环境中，我心中的块垒一天天軟化，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办板报征稿，我可有话要说。她们的上好表现，我看得明明白白，于是欣然命笔，一挥而就——

      来到传染科，

      春风暖心窝。

      医生护理员，

      探望如穿梭。

      ……

      人人心情好，

      个个想唱歌。

      要问唱什么？

      春满传染科！

　　她们看了非常高兴，一字不易全文发表。我也奇怪，写文稿还从来没有这么顺溜过。

　　白衣战士妙手回春，治愈身体的病痛；好心姐妹满面春风，抚平心灵的创伤。她们以救死扶伤、弃疾去病服务大三线建设，是与我们并肩战斗、足以信赖的亲密战友啊。至此，我心中的凛凛寒冰彻底化作融融春水……

　　哦！这四时不断的和熙春风，随着伤病员一批批出院，温暖了千里襄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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