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寻“亲”——追访铁道兵“北大荒”农场（中）

情深，我对你凝眸三十年

一直以来，我们把东北黑土地的大型国企喻为共和国“长子”，这两个字包含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一方人民特殊的感激与厚爱。

当一个人把最宝贵的青春三十年奉献给一个行业、一个组织、一方地域的时候，他和它的爱怨情仇，已经转化成一段剪不断、撕不烂的个体与组织、个体与环境、个体与地域的盘根错节的纽带关系了。

年过半百我才深切体会到，儿女不嫌母丑，不嫌家穷是一种本能，他对家庭、故乡、祖国永远怀着感恩之情。对入职三十年的组织也是这样，除了感激、感恩，无话可说，他成就了一个人从青春到中年的一切。不论这个组织过去如何，今天如何，明天如何。我爱他，不自觉地要为他吟唱，既吟唱曾经火热的青春，也吟唱供养我青春的那片土地。

有人说，铁道兵又不是装甲兵，修铁路的也不是开火车的，你的青春就这么不值钱吗？换个活法，换个起点，说不定活得更好。说这话的要么是个生瓜蛋子，要么是没吃过五谷杂粮。谁的青春能复返？谁的命运不是命在先、运在后？

对尚稚嫩的90后、00后，我可以这样摆摆谱：我是铁军的一员，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出生十年前北大荒已开始开发；二十年后，我唯一的渴望是走出农村，唯一的资本就是个大学生；受过一堆小说的洗礼，心内纯净浪漫，怕穷不怕苦，能够找个吃饱饭、走四方、收入差不多的工作就行。至今我认为铁军是我当年最果断的选择、最理想的殿堂。

入职一年，我有了梦想，一辈子有四个箱子就行：一箱衣服一箱灶具两箱书，带着爱人随工地浪迹天涯。谁承想婚后两年，单位厚爱，给我分了46.8平米的福利房，后若干年，又分了82平米的大房子......入职三十年，人生每一年、每一段的收获，都比我预想的要丰厚。

到如今，无论在哪里，我还是说，我喜欢奔波流动，一生流浪的筑路生活，我在一个地方待过两三年就烦。遗憾的是我没在动荡的国外筑路工地待过，见识浅，经历不丰富。

有了年龄与经历，才知道什么叫命运。甚至想出于同理心教导比我年轻的朋友：如果可以，幸运的人生包含着以下道理：不想枉活一辈，你最好能跟着一个伟大的人干伟大的事；伟大的人看不上你，那就跟一个伟大的组织，哪怕在那个伟大的组织里，你喂猪、做饭。当然能否进入那个组织，得看你能否赶上一个伟大的时代， 这就是命运。如：

1921年，你走在五四运动的行列里；

1935年，你走在长征的雪山草地上；

1956年，你跟随王震，来到了北大荒。

……

当然，前提你是一草根，眼光有限，生活在社会底层，物欲不高，有缘随一群人，走过万水千山，最大的幸运是还活着。

我们村当年参加抗美援朝的有9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听说他们到朝鲜三个月后，战争结束了，这是上天眷顾。

他们一辈子在黄河岸边那块土地上，老婆孩子热炕头，30亩土地一头牛，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在村里人面前，他们还是可以自豪一下的，出过国，有见识。晚年比之其他农民还有不少军人津贴。

但自豪也是有限的，毕竟他们很早就脱离一个伟大的组织军队，以及那个军队开创的伟大事业。

北大荒，感知这片神奇的土地

我盯着地图上的八五二农场，犹如葛朗台盯着一块金子。我知道，最好是到那里走一趟，实地查察访问，但一闪念又打消了，离开故乡30年，每次回到老家，都是陌生的面孔，更何况在这遥远的北国。

宝清那片土地我路过，辽阔的三江平原我走过多次，自打熟悉八五二农场的位置，我就想从历史文化的意义上，梳笼一下这块亲亲的土地。

1956年3月，铁道兵二师、三师7000名复转官兵到宝清县以东地区创建农场时，境内24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40户朝鲜族居民和2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这是北大荒的雏形，这是一片神奇的黑土地，苦寒蛮荒，蒿草丛生，野狼出没，沼泽遍布，夏季蚊虫叮咬，冬季风雪肆虐。

那时的铁道兵前辈们承担着“屯垦戍边”的重大使命，要理解这四个字的丰富内涵，得弄清这片土地的历史。

最早，这里是中国满族祖先肃慎人居住的地方。

满清入关200年间，这里曾被称为“清朝的龙脉”，封禁之地，沃野千里，但不允许开垦移民。

清朝中后期，人口巨增，从入关时的7000万人增至4亿人，荒年，人吃不上饭，闯关东成为必然选择。有史家说，清朝若早开封关东，说不定太平天国起义不会发生，沙俄也不可能占领那么多土地。

开封后，闯关东者多滞留在辽宁、吉林一带。铁道兵开发的黑龙江三江流域太靠北，太冷，不易生存，少有人过去。

1931年“九一八”后，日本人再次封禁，而把大量的朝鲜、日本人移民东北，他们打算“二十年内移殖100万户”。

1942年2月前，宝清及现农场地区已移殖1042名日本开拓团成员，开垦旱田71公顷，水田45公顷，并建有诊疗所和学校。

1945年8月12日，苏联红军解放宝清。

1946年7月3日，东北民主联军359旅击溃盘据宝清一带匪部，建立民主政权。

1956年6月1日，铁道兵司令员王震在密山（现为市，宝清为下辖县）宣布农场正式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二师番号改称八五二农场。下辖7个大队，每个大队1000人。师长黄振荣为首任场长。后来在八五二的基础上又建了八个“八”字头的农场，开发了完达山北麓的 370 多万亩荒原。八五二农场其实是完达山北麓开发的大本营，它是百万大军开发北大荒的起点之一。

1958年2月1日，农场改名为“八五二人民公社”，后有转业官兵、青年和移民、知青陆续加入，人数不断增加。

1963年1月1日，东北农垦总局正式成立，八五二农场化转直属。

1976年后，撤销兵团，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总局成立，八五二农场隶属总局红兴隆农场。

1984年，八五二农场场部所在地南横林子镇，正式列入国家地图。同年，铁道兵撤销并入铁道部。

2001年，完成了40年屯垦戍边任务的历史使命，铁道兵嫩江基地整体移交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

北大荒的范围比宝清县的范围要广大的多，但宝清是其中闪着历史光芒的耀眼明星。

如今，百万垦荒大军历经三代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艰辛开发，终于将5万多平方公里的漠漠大荒建成了闻名遐迩、举世瞩目的共和国大粮仓。粮食年调出量超过400亿斤，占全国20%，可以满足1.6亿城乡居民一年的口粮供应。

（校对：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