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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惧夜的黑

作者:白宝存(46团学兵) 发布时间:2024-01-22 点击数: 稿件来源:郑吉辉(散文部)推荐 责任编辑:郑建军 王运琥

这辈子学了不少词汇,可在修建襄渝铁路时,才真正认识和体会到摧枯拉朽,翻江倒海,伸手不见五指这三个词的含义。

这辈子学了不少词汇,可在修建襄渝铁路时,才真正认识和体会到摧枯拉朽,翻江倒海,伸手不见五指这三个词的含义。   —— 题记

谁都知道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词汇,天有这么黑吗!哼,我就不信。它不过是人们过度夸张的形容而已。然而,在修建襄渝线的日子里,我信了,彻彻底底的信了。

1970年9月初,我们连还在帐篷里居住。因为初进深山,环境生疏,山高路滑,出门就是荒草野坡,怕有野生动物。不知谁还说这里有土匪。国民党逃往台湾时,在这里解散了一个军。更有甚者,说我们驻地巴山上,每到夜深时,时不时地会有人向江对岸的秦岭山上发射信号弹……真假不说,反正没人敢冲破怪谈迷雾以身试险。别看平时都吹的五马长枪的说自己胆比天大,可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娃娃们么。熄灯号过后,大家都乖乖在帐篷窝着。

怕归怕,但晚上有任务,大家还是“没尿也得憋出尿”,壮着胆挺身而出。记得我夜里第一次放哨,运气真好,那晚月亮很大很亮,估计是阴历十五左右吧。下半夜,忽听得炊事班值班战友说,竹子水槽断了,没水可是要影响全连吃喝。这事大了,我必须陪着一起上山查一查,尽快修复。

半山腰,到处都是半青半枯的草丛。手里拿着棍,不停地在草窠子里拨拉。我这人怕蛇,怕的厉害。蛇没看见,却发现了很多浑身发着蓝色磷光的爬行物,到处乱跑,大的有一拃多长。爬的很快,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急忙打开手电,好可怕,那是浑身黑红紫色的蜈蚣,这可是极毒的家伙,从人身上爬过皮肤就会红肿。没想到在黑暗中竟然会发出磷光。听人讲过,深秋季节,动物们都要存脂肪过冬,拼命猎取吞食。半夜露水重,小虫子们飞不起跳不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变天了,空气里潮气大,更易捕捉。人们总结的果然准确,从山上下来没多长时间,就变天了。浓浓的黑云,很快遮住了月光,初始黑云还有一丝金边儿,一会就一片黑了。当地不通电,天一黑,山民们都早早熄灯入睡;不通公路,没有车灯;天上,没有了星星,没有了月亮,星月没有一丝光。地上,四处没有一点光源,一星儿可当背景陪衬的光点都没有。大山被黑吞没了,山顶不见了,树木不见了,房屋不见了,四周一片漆黑。就在我抬起手的一瞬间,我惊奇的发现,我真的看不见了五指。我把手左右上下晃动着,只是肉体感觉着手还在,愣是看不见啊。此时,我信了。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词,绝不是无中生有!

就在这时,我们班帐篷方向闪出一束手电筒射出的光柱,好亮啊。我急忙也打开手电向那里走去。“副班长,吴远明误食了山果,上吐下泻,肚子疼得厉害,赶紧向连部汇报,派人送卫生队。”长得文文静静,平时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的吕峰,这会儿语速非常急切。

当我们从连部返回班里,战友们都已经准备完毕。临时担架是两根长长的树干和麻绳扎成的,上面铺了厚厚的双层褥子。此时,吴远明蜷卧在担架上,脸色苍白,不时扭动着身体,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着。这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平时不爱说话,休息时老爱捧着毛选四卷合订本读。他是高干子弟,可没有一点骄娇二气,而此时……一定是难忍的痛苦。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为三线建设出力流汗,让老人家睡好觉”的朴素愿望和风雨同舟的战友情,把我们紧紧地栓在了一起。没有那么多手电筒,战友在前面提着两盏马灯开路,我们就向团卫生队出发了。

从连队到卫生队大约有五六里路,关键是我们都没去过,路不熟,好在卫生员在那里培训过。

连队到营部这段路相对好走点,尽管连简易公路都没修好。里面靠山体,外面是山崖,曲曲弯弯的,还比较危险。但毕竟是山民们和我们平时常走的“大路”,最宽的地方还有一米多吧,我们心里还不怵,但还是小心翼翼。营部驻扎在一条叫做杨湾的大弯里。

穿过了营部,就到了杨湾西南面的山坡上。坡很陡,无法驻扎连队。这 “大路”尽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小道。其实,我们根本看不清什么大路小路,也看不清什么路的曲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前面快了,后面就快,前面说小心了,我们就慢下来,完全是机械的 “盲走”。

这段坡路,还真是难住了我们。走过的路尽管窄,但无大起大落,比较平稳。爬坡了,我们急着赶路,没有调整。前面位置突然高了,吴远明从上面忽的向下滑去,半截腿滑出了担架,差点踢到后面人脸上。人也差点翻下来。好险,紧急叫停!走了这么长时间,个个都是通身大汗。脱掉几件衣服,把病人捆绑固定在担架上,忙起身又向山上爬去。

路,依然难行。为了保持平衡,前面的战友已把担架从肩上放下,用手抬着。在几个特别陡的拐弯处,前面的就是膝盖和手并用,几乎是爬行前进。

后面的,担架仍在肩上。这样,负重不但加大了,而且,还要把身子向前拱拥着推进,非常累人。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有几位战友在后面推着他们的腰,这一臂之力。管用啊,立即轻松了不少!

走着走着,感觉着路好像平坦了一些,风也大了一些。这是到坡顶了!大家心里一阵高兴。

“在这儿,可以望见卫生队了”。卫生员说。可是,除了身边的两盏马灯,四周能望见的只是一团漆黑,能感觉到的是潮湿度极浓的凉风。这时,吴远明仄着身子哗的喷出了一股污秽。正要往前走,他摆着手让放下,说实在忍不住了。扶他下来,他摇晃着身子边走边解腰带,紧走几步蹲在地上,黑暗里,传来几声咚咚的“炸弹”声和“突突突”的“机关枪”声,哎呀,那个响亮啊……

几分钟后,重新上路。开始下坡了,前面的担架上肩了,后面的用手抬着,猫着腰,保持着平衡,一步步地向卫生队走去……

那一夜,我见识了真正的黑夜,但心里的战友情谊之火,给我们照明了道路。这火已经燃烧了五十多年了,至今还依然烈焰腾腾。

战友情意似火燃,少年不惧夜的黑!

(校对:张东)


(责任编辑:郑建军 王运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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