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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辑》天山奇趣浓:探亲苦行记

作者:陶福星 发布时间:2014-07-24 点击数: 稿件来源: 责任编辑:

《第七辑》天山奇趣浓: 探亲苦行记 在边疆当兵的人既想回乡探亲,又怕回乡探亲。 想回乡探亲,这是人之常情。当兵的人远走他乡,思乡最切,乡情最浓。军人探亲,目的之一是看父母,目的之二是想恋人,或找对象。有了爱人和孩子的军人,就更想探家了,那是因
《第七辑》天山奇趣浓:
   探亲苦行记
  
  
  在边疆当兵的人既想回乡探亲,又怕回乡探亲。
  想回乡探亲,这是人之常情。当兵的人远走他乡,思乡最切,乡情最浓。军人探亲,目的之一是看父母,目的之二是想恋人,或找对象。有了爱人和孩子的军人,就更想探家了,那是因为夫妻长期分居两地,哪有不想的呢?探了家,就能同床共寝,享受天伦之乐。
  军人探亲,部队有规定。在新疆当兵已提升为干部的,每年可有一次探亲假,时间是包括路途共一个半月。战士们在服役期间,家中有特殊情况,也可特批一次探亲假,但探亲时间含来回路上的时间只有三十天。在部队当兵的战士,谁不想在服役期间穿上一身绿色的军装回乡看看呢。一来穿上带有领章、帽徽的军装可以显示一下军人的威风,二来也能看看父母和家人。再说,探上一回亲,有了对象的,可以利用假期去完婚;没有对象的,可在探亲期间抓紧时间找个对象,这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不少战士就写信给家人,让家里人给部队发电报,称“母病危,速归”或“父病危,速归”。其实他们的父母身体健康着呢,哪有什么病。那些连首长一见战士们家中来了电报,心就慈了。但转眼一想,不对,怎么都是“父病危”“母病危”呢?连首长心中有数,知道是战士们搞的名堂,但还是大笔一挥批了:“同意探家。”连首长不批准没有道理。因部队有规定,战士在服役期间是可以探一次家的。但真正探亲的是少数,因为部队施工任务重,再加上连队经费有限,为此对战士探亲卡得很紧,不过对那些超期服役的“老同志”还是要照顾的。
  怕回乡探亲,主要是说探亲途中太辛苦。一来是路途遥远,那长途坐车、转车的煎熬和困顿让人胆怯,让人畏惧;二来探亲离队归队时,亲人的离别,又使人那样的愁肠牵挂,往往探一次家,要在好长一段时间内,心不能平静下来,思亲惦念之情更浓。
  还是先说说探亲途中的艰辛吧。
  八千里路云和月,从安徽到新疆正好是这句诗意中的距离。在新疆当兵十年里,我一直在新疆与安徽两地之间来来往往,像只袋鼠样,在地域的两极之间跳来跳去。在这段区域内我乘车来回跑有20多趟,相当于绕地球好几圈。每次探亲回家,除两头要乘坐几百公里的汽车外,中间还要做三天四夜的火车。
  坐火车当然是指那载人的旅客列车了。这旅客列车从外表看,是彩饰华美,犹如天地间放怀的一首抒情诗,扬长而去,常常把个田野里、毒日下耕作的村夫嫉恨得不行。就弯腰捡起脚下的土疙瘩,恨恨地朝火车甩去。大概他们觉得能坐上火车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车上有吃有喝又能睡觉,够幸福的了。殊不知这旅客车厢里却是一个煎熬的世界。
  你不坐火车,就体会不出中国的人多。一节车厢定编也就是108个座位,但哪节车厢不超员,不人满为患!车厢过道站满了人,坐位中间挤满了人,甚至厕所里也长时间有了人,把要行方便的男男女女急得满脸惨白。不要说卧铺,能有个座位就是洪福了。从中途车站上车,一般是没有座位的。没有座位就只好站着,站上一站二站是你的福气,站上七八个小时也是挺不错的。有时候,从新疆吐鲁番车站一上车,竟要站到甘肃武威才能找到一个座位,这中间可要站上一天一夜呀!那返回的路上何尝不是这样,时常是从安徽上车,要到河南郑州以远才能有个座位。
  一上火车,人就失去了自由,完全给束缚了。想走动一下也困难。最累的是两条腿,长时间站立,又麻又酸。有时候累极了,就只好将两条腿轮换站立,让一条腿先站着,另一条腿蜷起来稍微歇上一会,待这条腿稍感“好”一些,又换另一条已站酸发麻的腿。就这样,两条腿轮换站着,又轮换蜷着。那两只眼睛也累得够呛。两只眼睛要不停地去搜寻一个一个有座位的旅客,然后根据其神态进行心理分析,判断哪位旅客是否下一站下车,又盘算着怎样才能抢到那个位子。那时也不是不想学雷锋,是人面对残酷的生存现实做不到这一点。要知道从部队驻地到安徽家乡,得坐上一个星期的火车、汽车。在火车上几天几夜,没有个座位怎么熬啊!有时候,腿脚站麻木了,两眼也盯累了,人也乏极了,就只好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蜷曲着,钻进座位底下躺着。这躺在座位底下的滋味也不好受,周围是一片脚的森林,腿不能伸,身不能翻,有时还要被周围的脚踢上几下,哪像躺在部队营区周围的草坪上或家乡的田间地头那样舒服。特别是夏季,闷热的车厢内,本来空气就混浊,人躺在座位底下,那味道更难闻,那臭脚味、臭汗味、臭屁味在不停地向你袭来。
  在人员拥挤的列车上,时常会有旅客在争吵。坐火车,没有座位的滋味是让人难受的,可往往还要受到一些不三不四人的“白眼”,这窘况更使你困惑,也无法摆脱。一次,我站在一个有三人座位的座椅旁,靠窗户的一位男子歪斜身子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中间的是粗壮的中年人,瞟了我一眼,对我再也不理会,仿佛我就是根本不值得同情的木头。最外边坐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郎,红唇红指甲,挺摩登的。每当过道过人时,我不得不朝她靠紧些,我这一靠,她便高扬眉毛,既不耐烦又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我多少有点愤怒了,说:“人家挤我,我能不往里靠吗?”有时我也没有好脸说了一句:“能不能朝里面挤挤,让点座?”我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句。可她冷眼朝视着我,根本不和我搭腔。像这样的窘况,在我来回探家的路上不知碰到多少回。
  新疆通往内地的铁路只有一条单轨陇海线延伸到乌鲁木齐。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从乌鲁木齐开往内地的火车一天只要四趟。一趟是开往上海的54次特快,一趟是经过甘肃武威转向银川、包头开往北京的70次特快,一趟是直达河南郑州的快车,还有一趟是乌鲁木齐开往兰州的普通快车。可是从新疆到内地出差、探亲的人多,客流量很大。原因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大批的内地人拥向了新疆。有的是参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老兵;有的是响应国家号召赴新疆的支边青年;有的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而“走西口”去新疆谋生的农民;有的是窜到新疆的“盲流”;有的是在三年困难时期饿着肚子去新疆投靠亲友的难民;还有担负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民子弟兵。这些人从内地到新疆出出进进,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坐汽车,更不可能坐飞机,只能乘坐火车。如此一来,往返新疆的火车显得特别有压力,人员特别拥挤。
  春节期间尤甚。这个时候,你想在吐鲁番买到一张硬座票都非常困难,更不应说能买到卧铺票了。1976年春节前夕,我和几位同乡战友结伴回安徽探亲,在吐鲁番火车站排了两晚上的队,像打仗一样,才买到几张硬座票。
  买到了车票,可上车也成问题。因为选在春节期间探亲,主要是想和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以此慰藉日渐老去的父母。春节前探家,少不了要带点年货和葡萄干、羊毛线等新疆土特产,大包小包用背包带紧紧缚着,往肩上一扛,胸前背后两大包,加上中间竖个活动的头,真真一个“山”字的形象了。如此装束,完全是为了上下车方便。春节期间,在吐鲁番车站上车,可称得上是一次突击战,是勇往直前,是冲锋陷阵。为了能挤上车,我们几位同路人要先保证一名“突击队员”上车,让他打开车窗玻璃,然后同行的几位再像灌香肠一样,把人和行李往车厢里压。一次,我和同乡战友胡崇银一起在春节前探家,结果人是好不容易挤上了车,可随身所带的挂包和所带的食品、用品全部给挤掉了,想找也没法找。只要人上了车,哪还管它!
  当兵的人结婚后,妻子在老家的,每年少不了要到部队探一次亲。妻子带着年幼的孩子到新疆,更是有想像不到的困苦。大人受罪,孩子也要跟着受罪。这幼儿也就几个月、岁把,何曾受到过那样恶劣的车厢环境。常常是大哭不止,有时深更半夜又叫又吵,弄得全车厢的旅客目光都一齐射向幼儿的母亲,幼儿的母亲使出浑身解数,仍是不能止住孩子的哭闹,这时候就只有自己偷偷地抹去流在脸上的困苦泪水。1975年8月间,我爱人刘淑玲带着我那不满周岁的儿子陶意到部队探亲结束后,乘54次特快列车返回安徽。可一上车,孩子就病了,又拉又吐又发高烧。整整三天四夜,孩子哭,大人难,幸亏有同路回乡探亲的战友王元华一路照应,才使他们母子安全到家。爱人回到家,流着泪给我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也道出了他们的一路艰辛。
  这泪何尝不是我们当兵的“军人泪”。
  
  探亲行路难,但发生在火车上的尴尬事也不少。这也算是探亲途中的难事、苦事。因为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
  在探亲途中的火车上,我与死人睡过,也被丑姑娘吻过。这两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很尴尬的事。
  与死人睡过可能有点夸张,但的确发生过,而且在一起整整睡了一晚上。
  那是1978年10月,我从新疆回安徽探亲,我睡在54次特快列车3车厢16号中铺,有一位瘦瘦的中年男子睡在3车厢16号上铺,与我上下只有一板之隔。这位中年男子在夜间死去了。对于他的死,谁也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晨列车员来检票,才发现16号上铺躺着个死人。列车员的惊叫引起了全车厢人的恐慌,后经列车上医务人员检查,确认这位中年男子是因心肌梗塞而猝然死亡的,死者已全身冰凉、僵硬,死亡时间至少也有四五个小时了。我躺在16号中铺抬头看去,那死者两眼半闭,似乎在偷看车厢内的混乱。因火车在行驶途中,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只好让死者继续在16号上铺躺着,直到西安车站才被抬下车去。接着又上来几个戴口罩的人,为死者睡过的铺位喷洒消毒液……由于我睡的上铺和死者睡的中铺仅有一板之隔,这无形给我带来了一些恐惧,我再也不敢爬到16号中铺去睡觉了,只好在车窗旁的坐椅上坐了一天一夜。后来我在徐州站下了车,仍是心有余悸,老是在想:我买的是卧铺票,享受的是硬座,受到的是惊吓,倒霉的是我!
  被丑姑娘吻过,也是发生在1978年,是我探亲返回部队的路上。
  那是1978年11月中旬,我探亲期满后,经在徐州铁路分局工作的叔叔帮助购买了一张53次特快列车的下铺票。睡在我对面下铺上的是一位去新疆哈密走亲戚的山东姑娘。这姑娘长得不太好看,可以说是一个丑姑娘,是那种让人产生不了一点邪念、没有一丝想入非非的丑。
  一路上,这姑娘和我没完没了地聊天,一天过后相互间已经很熟了。我发现,她可能是爱上了我,因为我在看书时她老偷看我,有时又因为害怕我发现了她的偷看而低下头去,显得羞涩,局促不安。最后一天晚上,车厢内熄灯了,我们都躺在铺上,准备入睡。我在火车上入睡总是比较慢,感觉她也没有入睡。到了下半夜,我仍然没有睡熟,在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她起身下铺的声音,我以为她是去洗手间,所以并不在意,继续迷糊着。但突然间,几乎是闪电般地,我得到了一个吻!她是在我铺边站了几秒钟后,才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唉,只因为那位姑娘长得有点丑,我当时的表现,居然是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我装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跟她不时地说上说话。而她,话已经很少,有点愣神和失落的样子。到了哈密车站,她要下车了,下车时虽与我平静分了手,但她的眼神还是有些留恋的感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十分内疚,在心里痛恨自己。好心的姑娘啊,我可以想像你为了一个小小的吻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呀!而我居然如此虚伪,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即使我不能回赠你一个吻,也至少应该向你说一句感激的话,哪怕是一句温暖人心、让你高兴的话……
  这两次经历虽已过去多少年了,也不算探亲途中的辛苦之举,但却让我尴尬了很长时间,直到如今,我还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死者灵魂安息,愿那位姑娘早已有个好的归宿,也愿那些乘车在外的人再也不要被折磨,一路平安,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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