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坂城的姑娘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呀，两只眼睛真漂亮……”
　　每当听到这首新疆民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思从心底油然升起。这情思，使我又一次回想起那珍藏在心灵深处的美好记忆……
　　达坂城并没有城——这是我头一次路经那里时就留下的印象。从铁五师驻地阿拉沟去北疆，达坂城是必经之地，尽管这个很一般的小镇，却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国营食堂，也许就是这家饭馆的缘故，达坂城便成了过往司机的小憩之处。
　　那年深秋，我和助手小林去乌鲁木齐执行任务，车到达坂城已是中午，便进了那家饭馆，迎面那张桌子上，一个彪悍的维族汉子正在独酌，用半醉的神态唱着一支歌：“哎，新疆好还是口里好？哪儿有家哪儿好；维族好还是汉族好？哪个漂亮哪个好……”
　　歌声忧郁而沉闷，像是在诉说着他心中的情事。我们在他的对面坐下。很快，一位维族姑娘走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
　　“解放军同志，吃什么,拉条子还是米饭？”
　　这姑娘一对眼睛很大，拖着条赛过衣长的辫子，脸儿红扑扑的，长得不算漂亮但也十分耐看。
　　“拉条子的嘛，吃。”小林学着维族习惯调皮地说。
　　姑娘抿嘴一笑，转身进了厨间。瞬间，两大盘拉条子就摆到了桌上，我们便大口吃了起来……
　　等我们要出店门时，那姑娘过来问我：“去乌鲁木齐吗，把我带上行吗？”
　　我正要答应,小林小声嘀咕: “可别！你闻闻……”
　　我吸了一下鼻子,在新疆餐厅服务员天天不时地进出厨间，难免有些牛羊肉的味道。便灵机一动随口说:“我们去盐湖电厂，前面不远就到了。”
　　小林耸了一下肩,不无遗憾的说:“对不起了，亚尔达西（同志）。”
　　姑娘带着失望的目光看着我们起程了。
　　一路上，我手打着方向盘，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姑娘那失望的眼神儿……
　　三天后，我们从乌鲁木齐返回时车抛了锚，一路上边修边走，到达坂城已是晚上10点多了，饭馆早已打烊，我们怀了一线希望找到后院职工宿舍，只见最里一间还亮着灯光。
　　我轻轻敲门。“谁啊？”一个轻细的声音问道。
　　“从乌鲁木齐来的解放军，路上修车耽误了，请给弄点吃的好吗？”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天啊！“是她”！这下栽了，吃饭？看样子得喝西北风喽！我看看小林，他比我还傻眼。
　　“咦！你们不是去盐湖电厂吗？怎么？后来还是去乌鲁木齐了？”她显然认出我们了。
　　“那天……唉！”小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姑娘稍稍怔了一下，很快就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领我们到餐厅后就进了厨间。
　　我如坐针毡，尴尬得自已都觉得没鼻子没脸的,心里那个懊悔就别提了。
　　一会儿，她端着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到了桌上。
　　“快吃，你们一定饿坏了吧？”
　　我俩默默地吃着，香喷喷的鸡蛋挂面，吃到嘴里，什么味也辨不出来。
　　饭毕，她一直把我们送上公路，月上中天，三星西斜，四野静悄悄的,偶而有辆汽车飞驰而过,车后的红尾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远处月光映辉下的公路伸出达板城,又插进茫茫戈壁。
　　“哎，我说解放军同志，别再想那事了,我们达坂城人可不是小肚鸡肠的。天晚了，开车要当心啊!前面还有山路呢。”她叮嘱着。
　　“嗯。”
　　不知怎么,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很想和这位以德报怨的达坂城姑娘握一下手,可试了几下,终于没这个勇气。
　　我打开车门,一脚跨进驾驶室。她站在公路边挥手向我告别,夜风撩起了她的衣角,月光下,那对维吾尔族姑娘特有的有些凹进的大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潭水……
　　汽车驶出达坂城，又沿着茫茫戈壁向前驶去。奇怪，今晚的月光怎么这样皎洁，简直可以关闭车灯行驶。我打着方向盘，没有一丝倦意，摘下军帽把头伸出车窗，任凉风吹拂发烫的脸庞。扭头看看小林，一向活泼调皮的小伙子这会儿却静静地呆坐着。 
　　“小林，你怎么啦？”
　　“班长啊，我在想，这达坂城的姑娘，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