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凡的1976 保护了一位藏族领导干部

　　1976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中国发生了许多大事：

　　1月8日9时57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好总理周恩来在北京逝世，终年78岁。

　　那天上午，师医院的广播里突然响起了悲伤的音乐，怎么回事？原来是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那一瞬间，天塌下来的感觉！

　　女兵们互相转告，赶紧回宿舍，准备参加追悼会。

　　大家的动作很快，一朵一朵的小白花做好了。我们戴上小白花，拿着军用腰带走出宿舍，操场上有人在发黑袖套，大家一边走一边戴上黑袖套，准备集合参加追悼会。突然又接到通知，说上面来电话，不开追悼会了。大家又往回走，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宿舍，女兵们心里都很悲痛，决定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周总理。

　　我们去找报纸，把周总理的照片剪下来，贴在床头上。

　　周总理是我们最敬爱的领袖之一，那时候想，天塌下来！还好，只塌了一半，毛主席和朱德委员长还在！

　　却不料，1976年7月6日，朱德委员长也突然逝世了，三位领袖走了两位了，天塌了大半了！幸亏毛主席还在！

　　没有想到，才过了22天，1976年7月28日凌晨3:42，中国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一带发生里氏7.8级大地震。此次有感范围广达14个省、市、自治区，其中北京市和天津市受到严重波及。整个唐山市顷刻间夷为平地，全市交通、通讯、供水、供电中断。唐山地震没有小规模前震，而且发生于凌晨人们熟睡之时，使得绝大部分人毫无防备，造成242769人死亡，435556人受伤。

　　虽然我们远在青海高原，但是我们的心是和全国人民一样心疼的。天天看着报纸上的报道，全国各地都在参加救援，飞机一趟一趟地将伤员运往全国各地医院救治，铁道兵也派出了救援部队。

　　没有想到，更大的悲痛接踵而至，9月9日，毛主席在医院内抢救无效离世，一代巨星陨落，享年83岁。田地里、工厂里、学校里的人民听到消息后，全部都放下手里的工作，掩面痛哭起来。

　　当时我正在青海省中医院进修。9月9日那天我乘坐公共汽车去医院接班，公共汽车走到西宁大十字附近，突然广播里哀乐响起，这个哀乐是专门为周总理去世创作的，后来朱德委员长去世也是响起这个哀乐，太熟悉了，这次？车厢里原本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屏息听着，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讣告，是毛主席！毛主席去世了！

　　寂静中，有人开始小声哭泣，然后，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公共汽车上，谁也不认识谁，但是那一瞬间，所有的人感情都是一样的悲痛，不加掩饰的悲痛！开始是女人哭，然后男人们也哭起来，车厢里嗡嗡地哭成一片！

　　我当时的感觉：天塌了！天真的塌了！中国怎么办？谁来顶起中国的天？那种痛非常揪心，但是我没有哭出来，因为全车厢只有我一个人是穿军装的解放军，解放军还哭，我不好意思。但是我的心很沉重，因为我知道党内有两条路线的斗争，不知道最后会是谁来掌舵，中国将往何处去？

　　毛主席去世后，无数民众自发开始吊唁。几天内，全国许多工厂都停工，学校停学，时间仿佛为毛主席按了暂停键。悲伤如潮涌，联合国及世界上的53个国家都为毛主席降半旗致哀，123个国家发来了吊唁函电。

　　9月18日，毛主席的追悼会在北京天安门处举行，许多人买了车票赶往北京，只为了送毛主席最后一程，没能去北京的人就自发在家里祭奠。

　　天安门广场内人山人海，一点都不比1949年建国仪式时少。中央担心民众过于悲痛出现事故，但又理解人们难过的心情，为了让大家安全地送别伟人毛主席，只能安排了大量医护人员在旁边照顾。

　　随着哀乐响起，民众低头默哀3分钟。后华国锋总理开始念致辞：“毛主席的逝世，对于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无产阶级乃至全世界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话没说完，华国锋就已经开始哽咽，他强忍着泪水继续念道：“在党中央的领导下，我们要收起悲痛，要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百万民众哭作一团，当天下午，就有三千民众由于过于悲痛而倒在天安门广场。临时的救助点已经难以承担，许多人都被拉到了医院救治，很快医院内就人满为患。

　　那一天，西宁在新建的火车站广场举行了追悼会，我值班没有去参加。

　　科室里很多医生护士去参加了，等他们回来，我打听情况。他们说：全西宁各个单位都去参加了，去了很多人，广场都站满了人。哭声一片，不时有人哭晕了倒下，医务人员忙着抢救。

　　毛主席去世28天后，1976年10月6日，华国锋、叶剑英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对江青、张春桥 、王洪文、姚文元及其在北京的帮派骨干实行隔离审查，粉碎“四人帮”。

　　那天夜里我正值夜班，窗外传来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第二天，医生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刘大夫悄悄问我，昨晚你听到鞭炮声了吗？

　　听到了，好像是省委那个方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伸出四个指头，比画了一下说：昨晚，被抓起来了！

　　我不明白四个指头是啥意思，问他：

　　这是啥意思？

　　“四人帮”呀！

　　四人帮？“四人帮”是谁呀？

　　嗨，你这个王大夫，怎么连“四人帮”都不知道？王张江姚！

　　王张江姚是谁呀？

　　刘大夫很无奈地告诉了我：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

　　我意识到一个时代要结束了。

　　没过几天，傍晚，倪大夫找到我，悄悄地说要我帮个忙：省革委主任洛*桑要来住院，是倪大夫的老病人。倪大夫让我悄悄收下。

　　嗯？住院，通过门诊收入就行了，我不理解为啥要我悄悄收入病房。

　　倪大夫解释说：

　　因为洛曾经给江青写过信，有一派现在要抓洛去批斗，所以洛想不通过门诊悄悄住院躲起来。

　　喔，这么回事。“文革”期间，我见过各种批斗，我是反对批斗人的，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应该保护人的尊严，不应该采取批斗这种方式。同时我也知道培养一个少数民族干部是很不容易的，青海省的少数民族干部很多都是帮助解放军带路牵着骆驼队参加了解放西藏的，是功臣，我们应该保护他们！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倪大夫。

　　我跟着倪大夫去了门诊把洛领进了病房，至今记得那个晚上。那时候青海省中医院门诊是一排一排的外走廊平房，由一条长走廊相连，门诊部的后面有一栋楼房是住院部。从住院部下一个坎可以抄近道去门诊部的后门。

　　洛大约五十岁左右，黑红脸庞，身材有些胖，如果不说明身份，长得就像草原上一般的牧民。

　　既然收住院，那他就是我负责的病人了，就得按照医院的流程来，先问诊再查体。

　　主诉：四五天彻夜失眠。（原因没有问也无须问）

　　体检情况无大异常。

　　既往史，曾经在广州军区疗养院疗养，厚厚一摞子病历。病历不是像一般医院称呼“患者”，而且称呼“某某首长”，很不习惯，在医生面前，患者就是患者，没有职位高低之分，怎么称呼“首长”呢？

　　那时候毕竟年轻，见事少，直到几十年后，我自己到大连疗养院去疗养，也被称为“首长”，这才知道，原来部队疗养院称呼疗养员都是“首长”。

　　根据广州军区疗养院的检查报告和病历记录，他有七八种病，最主要的病有胆道结石。

　　我做出的入院诊断：

　　第一诊断是神经衰弱；

　　第二诊断是胆道结石；

　　然后把广州军区疗养院的诊断一一列上，一共七八个诊断。

　　他的两个女儿来看他，皮肤白皙很漂亮，原来藏族姑娘皮肤可以那么白皙！

　　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收入病人，却不料，一天，内科协理员悄悄把我找到医生值班室谈话，了解洛首长的情况。原来洛首长住院的情况被人知道了，有人来找医院麻烦了！

　　想起川医沈佩琴老师的教导：在医生面前没有阶级。我认为，在医生面前也没有派性。我是一个解放军，没有介入地方派性，地方上有什么派和我没有关系。

　　但是，我的回答如果有纰漏，可能会连累倪大夫，连累科室，连累医院领导，如果害他们被批斗一场，那可不行！原则既定，心中有数了。

　　协理员问我：洛为什么没有从门诊收入院就直接进了病房？

　　我回答：那天正好我值班，顺便去门诊溜达了一下，正好遇上洛，所以就带到病房了，我不知道还必须要经过门诊。

　　协理员问我：洛入院的原因？

　　我回答：他严重失眠，有四五天彻夜不眠，这种情况确实需要入院治疗了。

　　协理员问我：洛的诊断。

　　我想了一下，很快回答我：第一诊断神经衰弱，第二诊断胆道结石，然后第三第四……一串七八个诊断。

　　看见协理员的表情渐渐松懈下来，我知道她已经知道怎样应对了！

　　我想到了那些人会去看我写的病历，我回忆了一下，我书写的病历有没有什么纰漏？在病历记录里像称呼其他患者一样称呼“患者”，没有称呼“首长”，表达了我作为医生的客观公正，不与政治挂钩。所以我写的病历没有问题，经得起检查的。

　　果然，此后再也没有人来调查，洛桑也没有人来把他带走，他安全了！

　　2008年，铁十师医院部分女兵战友在青海聚会，遇到女兵战友爱民，她此时已经是青海省委的一名厅官了，跟她说起此事，她说：我认识洛桑呀！一个很好的老头，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没想到你还救过他，真是该谢谢你了。

　　知道洛桑是个好老头，还是感到安慰的，当然希望自己保护的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