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连里的“小神医”

   一条小溪，从巴山南面的两个峡谷涌出，在此合二为一，奔腾着穿过小镇向北面沟口的汉江流去。溪水像一条分界线，把小镇一分为二，形成一个天然的“中”字。这溪水，就是大棕溪，这镇么，就是棕溪镇了。

    此地距旬阳县约八十华里，四面皆山，清新幽静。

        1970年8月，小镇的幽静被打破了。“百万军民战襄渝”，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秦岭巴山。霎时间，红旗如海歌如潮，修路凿洞人声沸。铁道兵46团团部驻扎在了棕溪镇溪水的东面。而西面，则驻扎着由西安、咸阳一百八十五名女学生组成的女子学兵三连。

   这一群十六七岁的女娃娃哟，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带队干部毛连长在全连大会上讲：“返城之时。全连一百八十五名战士，一个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多。”平时鬼灵精的女学兵们，此时却个个满头雾水。包括卫生员姚金娥，都一脸茫然，不知其意。这些女娃娃们，别看平时胆不及鼠。一只老鼠会把全班吓的哇哇大叫。但工作的时候，坚强的却像一块块坚岩。个个天不怕地不怕，“活着干，死了算！”这是她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们和男战士一样打隧道，架桥梁，挖沉井，砸石子，修路盖房，上山扛柴，下江捞石……个个巾帼呀！

   初来乍到，这群城里来的女娃娃们，还是有很多的不习惯，毕竟在家里面都是“娇宝宝”啊。女生爱干净，但住的地方尚在临时房里，哪来的澡堂嘛？她们就在溪水里洗头洗脸，夜间……生理期也不例外。山里水凉，夏天都冰冰的，秋天就更瘆凉了。很多在的女生也因此落下了毛病。连队卫生员姚金娥立即将此情况汇报给了连部。从此连里规定每周供应两次热水，女学兵们激动不已，一个个兴奋地像过年一样。

   说起姚金娥，人称“小神医”，可她并没学过医，也不是什么世家，只是个觉得中医针灸神奇，平时爱看医典的女娃娃而已。爱，就是动力。她心细爱学，胆子也正。连里在填个人爱好时，她毫不犹豫的写了四个字：“爱好医学”。就这样，她当上了卫生员，并在团卫生队集中培训了一个月。这期间，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医学知识都当饭吃到肚子里。没明没夜的背、记、问、抄录、观摩、请教，这功夫下的可不一般，可也开了眼。汤头歌、针灸口诀背的滚瓜烂熟，有空就在身上掐按穴位，还时常拿出银针在自己身上试扎，身上常带着青紫斑迹和点点的针眼。这使她的针灸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一次，她在自己胳膊上试针，不知怎么就滞针了。银针行不动，拔也拔不出，肌肉紧邦邦的，感觉银针一点点的往肉里钻，沉麻渗着痛。瞬间就紧张的满头冒汗，越紧张越拔不出来。她骇坏了。

   军医笑着来到她的身旁，一边拉闲话，开玩笑，一边用棉签在胳膊上边滑来滑去。她回答着军医的问题，一会就感觉胳膊痒痒的。军医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了滞针旁边。嗨，奇了，那根银针轻轻松松就取出来了。她豁然开朗，这一招，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当时医药奇缺，学习归来也仅仅带回了一点止痛退烧药而已，针剂就更少的可怜了，不到关键时刻还真舍不得用哇。这时，针灸就要发挥作用了。

   协助连里盖营房，平地挖坑砌地基需要大量的石头。女学兵们干的猛啊，河里捞，坑里挖，近处没有就往远走，上山撬，往回搬抬拉。累，实在是累。家里的“乖乖女”，那干过这活呀。躺在临时的“草窝窝”床上，一个个腰疼背酸胳膊困的，实在不好受。也有人别了胳膊闪了腰，拧了脖子扭了腕。姚金娥大显身手，给这个揉腿，给那个按摩腰。但说到扎银针，还真缺少第一个敢“敢吃西红柿”的人。

   姚金娥愁啊，病痛要除，可缺药，怕针，这是老虎吃天么！

   通信员张瑞兰，不幸得了坐骨神经疼的毛病。哦呀，疼的她一步三瘸直咧嘴。晚上，姚金娥给她做按摩，扎针灸。不知是张瑞兰底子好还是姚金娥的针灸技术高，一个疗程下来。她竟然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走路不瘸了，腰直了，步履也轻松了。啥也不说，这就是个流动的活广告。许多战士们都信了姚金娥。她们不知道，“腰背委中求”。为求委中“一针准”，她不知道在膝盖后面腘窝处掐按了多少回啊！

姚金娥（后）和通信员张瑞兰

   实践出真知。经过实践积累，姚金娥涉猎的病例越来越多，一直用心琢磨针灸的她，也越发精心了。扛柴路上，她一针扎好了肚子痛的直不起腰的王丽珠战友；深夜棕溪发大水断路，她守在发高烧的战友身旁，物理降温加针灸，稳住了病情。秦如意扁桃体发炎，低热，她第一次采用了固定耳针……

   一天夜里，她被咚咚咚的砸门声惊醒。原来是附近住户的奶奶病了。看到与老人相依为命的孙儿孔娃子满脸泪水的焦急样子，她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走。看到病人呼吸急促，口唇发绀。果断给她扎了急救穴，又扎了合谷内关等穴，老奶奶呼吸平稳了，又一刻不停地按摩着她的双手中指……

   天放亮时，老人清醒了。她又主动请地方医院医生会诊，进一步稳定了病情。孔娃子高兴地见人就说：金娥姐姐救了我奶奶……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姚医术日益见长，也小有名气，甚至有人夸她是女子连的“神针”、“小神医”。尽管有开玩笑的成分，但她也确实得到大家的信任和爱戴。姚金娥知道，自己需要学的知识太多太多，还在不停的钻研、学习。

   一九七一年七月。女子连所在的三营开展了“二郎庙大会战”，姚金娥更精心了。她背着药箱和大家一起出工，打开药箱就看病，扣上药箱就干活，忙的像只陀螺。女子连的任务是在棕溪沟口，为棕溪大桥桥墩挖沉井。工地紧邻汉江，距连队三、四里路。这段溪水在峡谷里穿过，水源丰足，荒草疯长了一人多高。小路就在荒草里，跟着溪水蜿蜒，东折西拐，战士们也得不停地淌水过河，裤子和鞋就没有干过。山高遮日，峡谷里夏天都是凉嗖嗖的，小风刮着，溪水冲着，是舒服，是凉快，但凉的有点阴森。女子连也由此潜伏了一场“灾难”。

   溪边的草丛里藏了一种山里的“土特产”——“小咬”，小如针鼻儿，飞时悄无声，咬人却比蚊子凶，贴身就叮满肚血。咬的疙瘩大，且奇痒，往肉里渗着痒，挠破了皮肤都止不住，越挠越痒。这些女学兵们，在工地上干活都是捋着袖子挽着裤腿，挖沉井时更是一身泥一身水，大会战，抢时间，吃饭休息都在沉井下的潮湿地，上下工趟几次水过河，必经之地又常遭小咬袭击，细皮嫩肉都变成了疤瘌梨。再加上工地上的水泥粉尘、泥水的附着，在水里趟来趟去，感染的特别严重，许多战士都是脓腿烂胳膊，衣裤常常被脓血粘在身上，脱衣时甚是痛苦。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可后来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严重，全连百分之七八十都被感染。这严重的影响了战斗力，影响了大会战，更威胁着女学兵们的身体健康，连长急得直挠头。可抗菌类药奇缺，包扎纱布更不够，有些学兵就撕旧衣物包伤口……

   姚金娥也想了许多办法，用盐水、高锰酸钾清洗，用艾草熏，无奈，效果不佳呀。她难为的掉眼泪，只恨自己艺不精。猛然间，想起自己上山采中草药预防感冒获得成功的经历。急忙翻阅药典，寻找有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去腐生肌功能的草药，决定上山采药。

   连夜请示，天不亮，姚金娥就带着连部给派的助手安玉贤，背着背篓向山上奔去。姚金娥拿着药书，对图索草，漫山遍野的跑着寻。可都是生手，跑的路挺多，收获却不大。但她们不灰心，还是不停地对照着，寻找着。金娥心急，注意力太集中了，一脚踏空，从山坡上咕噜噜滚了下来。战友吓坏了，可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被刺草划的伤痕，赶紧就捡起撒落在地上的“仙草”。一人难能换来大家的轻松，那就值。只要能为战友解除痛苦，为襄渝线建设出力，这都不算什么。她落着泪继续在大山里寻找……      

   前山草药少了，就到后山，越走越远，哪里人少往哪儿走，她们手里握着“拨草惊蛇棍”，从来不知道害怕。

   有一天，她们回来晚了，碰到一群山民手持棍棒，大呼小叫的从她们身边跑过，原来，是狼把农人家里的牲畜叼走了。这可把她们吓得不轻，在山里格外的小心，手里的“惊蛇棍”也换成了粗粗的“防狼棍”。

   一天中午，她们在山上农户家休息，姚金娥看到家里的孩子可爱，就把自己的白面馍给了他。这太稀罕了。当时，山民的生活苦，锅里基本上都是野菜不见粮。孩子的妈妈感动的不知说啥好。当聊到孩子为什么不怕小咬时。她说：我们有草药洗呀。姚金娥一下激动的跳起来。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懂得可真多。她把药方说给金娥，并领着她们边采边讲解：“这开着黄花的叫千里光，清热解毒，对丁疮肿痛有奇效。这是金银花，止痛消炎，五月时鲜花药效最佳，但现在的枝叶藤蔓也有效，量要大些。这是夏枯草，鱼腥草……”就像在讲自己家后院种植的花草一样。慧眼开了，遍地是宝啊。

   哈哈哈……大丰收，大丰收，草药往下按了又按，瓷实实的两背篓哇，顶他们几天的收获。连队里，支起了大锅，姚金娥在锅边不时的用棍翻着搅着，掌握着火候和时间，大火开，小火煎，熬好按比例分给各班，然后又到各班教方法，查效果，直到深夜才休息。

   第二天，又精神抖擞的向山上奔去……

   就这样，天天采，天天熬，分、洗、查，天天忙。金娥想的长远，她储存一些草药，防雨天不能上山或者挤出时间上工地，一边干活一边了解治疗效果。果然发现了新情况。

   战友罗贵先属过敏性皮肤，感染特别严重，腿胫骨前面几个溃疡又大边上都发黑了。金娥都特别难受。专人专方，她把新鲜草药捣碎成泥，直接填在伤口处，真是收到了奇效。举一反三，在同类型皮肤战友间推广，都有较好效果。这更增加了她的信心，往山上跑的更勤了。她还惦记着战友的其她病情。有两个战友患银屑病，她也记得采来草药，趁新鲜捣汁治疗，直到恢复如初。临撤场时还应她俩要求，专程上山为她们又采了药，带回城备用。

   一天，两天……白天采，晚上熬，看效果，调药量，第二天又上山。日复一日，近三个月啊，天天爬山，天天在大多无人行走的山林里钻来钻取，其艰难，其劳累，其惊险，各自里分明。她的两个助手安玉贤、杨玉华互换了几次，但她咬紧牙关仍然坚持，坚持……

   草药治疗获得奇效，病情有效控制了。姚金娥好兴奋啊！

   战友们也兴奋，姚金娥治好了她们的病，解除了难以言表的痛苦；

   连长也兴奋，她们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为女子连争得了荣誉，为加速襄渝线建设做出了贡献！

   一九七一年十月二日，评功大会上，全连齐声推荐姚金娥。

   “小神医”光荣荣获三等功！

姚金娥的立功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