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梅花落无可落﹙组诗﹚

怀梦记

积雪的山峰

一棵大树开满了白花

云朵发蓝

神在微笑

远行人，你为谁唱出了——

摇篮曲与大地的颂词

星辰就要升起

悬崖久居于人间而无暇崩溃

江波引

江波扑上来

又退下去。谁有这么多

银灰色的舌头？

它们离开的样子

参差，玄妙

而又似乎无所用心。仿佛

它们在河岸上

留下吻痕，只是平空

捏造了一次

堤坝巍然在上

但江流的内心其实远远

高于固态与禁忌

江波不仅仅

来自于风，更来自于神秘的

引力与爆发力

它们肌健发达皮肤辽阔

可以无限地缩小

也可以膨胀至

无穷大。在一生的激荡中

寻找自已莫须有的

——骨头！

饿虎颂

天地阔大。而石头

不可啃，枯木也不可啃

鹰飞出了属地

蛇早已声息全无

疾疾奔行中

你忍不住引颈一声吼啸

林子间骤然大雪

纷飞。白无涯。白不可欺

你一身黄金

斑纹，更不可欺尤其

不可溃败！

腹空如谷，却依旧有爪

如飞刃有齿如霜刀

身子内更有

一百吨一千吨杀无赦——

逆我者，拿命来！

浮 生

水凫鹥一浮

一沉，正在渐渐远去

恍若是标记在

流水上的一个越来越轻

越淡泊的象形字

再见——这个从来

没有负重感的

另类，从大到小从有到无

它就要从三千

弱水之中减去自己了

再也不可能见了

——这寥寥

一字书，这只身漂流记

它将自己写入

逝水，仿佛是不曾存在过

又仿佛唯有

一去无痕才可以谓之

偷得——浮生

乱石滩

流水有无数的

理由，握住

刀子锯子斧头和十字镐

大加杀伐

从来面相平和

但总有那么几次暴跳如雷

将河床之中

那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一一打回原形

乱中有序。乱过了

才可以乱无可乱

江河不废，水有水道

叫每一块石头

在水下也罢，滩涂也罢

都待妥了——

安可安，各得其所

隐 疾

总有一些片段是

无法说清的。叶子越老

越有——

读不懂的经文

乌沙蛇滑入土缝间

打洞，栖身

脱下了旧皮囊。所谓的潜伏

只是托词

母鹿穿过了林子

身上的梅花

落无可落。而雪花如挽歌

就要飘下来了

一个人步入暮年

那些随身携带着的中草药

若煎服

会不会凸显所有的隐疾？

石 经

在石头上錾字

迸出的火星

若非常态，就是异象

那些偏旁部首

生来就是

为了编排与组合的

而一旦锲入

石头之中，便会频频颤栗

直至将血气

幻化为星相之谜

石头里的经书

最大的要义与最小的

要义，一直

都在，但一直不可言说

除非石头开口

抑或是经文

由佛指轻轻一点

魂灵出窍

成为谁的若有所思

一 瞬

小角马，奔跑得如同一根

从白己命里

抽出来的惊恐的闪电

而猎豹，早就等不急了

它一磨再磨的爪子

拽得住天底下任何闪电的尾巴

在枯黄的大草原上

看啦，它们像被狂风裹挟着

像被魔鞭抽打着……

生与死，绞合成了半空中

绝美的线条

——永恒之一瞬！

作者简介  郭辉，湖南益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一级作家。有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人民文学》《十月》《北京文学》《作品》《中国诗歌》《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等刊物。著有诗集《美人窝风情》《永远的乡土》《错过一生的好时光》《九味泥土》等。